前两句写他们分别后昔日同行之处的变化,后两句写他们分别后的心境。
世间沧海桑田,人事变幻,无人能够回到从前,亦不可能再重温旧梦。
有念及此,谢琇也不免心下有些感叹。但她面上神情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微微挑了挑眉。
“哦?这副楹联有何说法?”她若无其事地问道。
玄舒仿佛被噎了一下。
他那格外明亮的眼眸里,一瞬间仿佛浮现出某种困惑之意,像是不明白她为何如此鲁钝,也不明白她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
可她明摆着并不接招,他只得垂目又想了一想,努力组织着措辞。
“……此联实为一段判词的前两句,乃是我……梦中得来。”他说。
谢琇:“哦?”
她虽然说着“哦?”字,但表情看上去兴趣缺缺,只不过是为了礼貌而应声而已。
但玄舒若是这么容易就能让她蒙混过关的话,那么前一世也就不会为了唤回“阿九”而启动灭世大阵了。
他眉目平和,道:“我梦中偶得此诗,忽而惊起,再难轻易入睡。遂披衣而起,出门观天候时,却赫然发现星辰有变,竟是我从未见过的情状……”
谢琇:“哦?那么此词是应着星辰之变?”
玄舒道:“却也不是。”
谢琇心想我当然知道不是,这判词说的不是你我上辈子那点孽缘嘛!但现在为了混淆你的判断,我自然是要胡说八道的!
如果说这里的男主角们之中,有哪一位她不希望恢复记忆的,那莫过于佛子玄舒。
倒不是说她就没有应付他的能力,而是……佛子玄舒若是发起疯来,比祸神长宵要更不可控得多。
祸神长宵的心结在于“被天界欺骗”、“被天界囚禁和控制”、“渴望自由”这个方向,因此这个剧本里把这些心结全然摒弃掉之后,他甘心供她驱使、查起舞弊案来,比她还要卖力几分。
因为他虽然在原作里是个行事不羁的大反派,但倘若站在他那一方的立场上去看,他的行为最大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己方取得胜利,不再为旁人所制。
因此,只要巧妙地偷换概念,把自己想要让他做的正事放到“这是站在你的立场上也该去做的行侠仗义之事,对你最终达成目的是有好处的”这个位置上,他很有可能同意帮忙。
然而玄舒不一样。
玄舒表面上光风霁月,是再正义不过的佛子,天生佛骨,降生时还伴有一系列天降异状;但他骨子里却极为偏执,在想清楚了自己这一生为虚名所累之后,便追求极度的随心所欲,行事已不再被任何规则所约束。
……否则他堂堂佛子,怎么会拖着气运男女主和诸多当世大能一起去祭那个灭世大阵,又怎么会在逆转乾坤的最后一世,任凭自己的清规戒律都被破了个干净,也要追逐“阿九”这个合欢宗女修?
俗话说得好,天生反派可怕,正道疯批更可怕!
天生反派你还能提前提防,正道疯批一脸正气,你都不知道他几时发起疯来,能掀翻哪里!
但玄舒自然不会知道她心底这一番纠结。
他抬眼望着她,右手大拇指抵在一颗佛珠上,却没有立刻拨动它,而是大拇指用力,弯曲起来的指关节几乎要凸出来。
他望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星辰与梦境,皆可以为启示。”
“星辰暗指人间变故,梦境……或暗示前世因缘。”
谢琇:!
而玄舒还在逼视着她,一字字道:
“我信此梦。”
“我梦中之判词还有两句——‘他年若问三生事,只在佳人一梦中’。这两句,几乎等于明示了。”
“所以,我思来想去,只能冒昧登门,问一问你——”
“敢问娘娘,近日可有做梦?梦中,又有什么特别之事?”
谢琇:……!!!
谁知道国师大人还能做个梦、观个星,就自动催发精神力的啊!
现在傻瓜都看出来他记忆上的封条——如果真的有那种玩意儿的话——摇摇欲坠,只要什么外力来加一把火,那么她最不想打交道的正道疯批就又会上线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谢琇面色不由得有些僵硬。
她努力让自己露出一个若无其事的无辜笑容。
“我并没有做过任何关于国师大人的梦境。”
她双手按着桌面,向前微微倾身,面容微沉,语气里也带上了一抹厉色。
“……也绝不可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