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带讽刺地反问她。
谢琇微微一怔,继而脸上的苦笑又扩大了几分。
“啊……他本就是被我带累的,我之前真的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去的……”
她平静地向他承认着自己当初冒险送命的伟大计划,听得李重云简直又是一阵怒气上涌。
“所以,我自认为有愧于他,倘若还有机会的话,自当努力救他一回。”
李重云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怎么不觉得有愧于我?!”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她惊讶地“啊”了一声,登时感到一阵双颊燥热,太阳穴也因为自己失言带来的羞窘而突突地跳个不停。
他这是在做什么!像个深宫怨夫一样地在这里争风吃醋吗!他明明就是她拜过天地、明媒正娶的夫君,他就应该义正辞严地责问她与那盛六郎之间的私情,然后让她羞愧万分到讷讷不能成言!
可是她却好像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似的,还在那里带着一个大方且宽容的微笑,温柔地安抚着他:
“我……自是也有愧于你的。”她说。
“虽然我想你必定能够理解我当初选择去刺杀登布禄的理由,但我就那么一撒手走掉了,想必善后的事情,你也操劳了很久吧……”
李重云实在忍不住,又一骨碌翻身回来面冲着她,气涌如山。
这是甚么不知所谓的话!
“你当初选择去刺杀登布禄,是什么理由?”他冷笑反问道,“我又不是你倾心信赖的一心人,我怎么能够知道?”
谢琇:“……”
……是小侯爷性格里本来就有隐藏的醋王一面,还是他此刻ooc了?!
瞧瞧他此刻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哪里还有一点当初相遇时,悠然在街头收起内有玄机的折扇,一派高妙雅致、公子如玉的气度!
她有些头痛,又有些哭笑不得,不由得愈加放柔了声音,好声好气地说道:
“当初无论是朝中不服气你的臣子、还是那些北陵在京中埋下的暗线,想必都将你掣肘得很厉害吧……我不愿你受制于人,也不愿意看到战事再无休无止地拖延下去。倘若拼却我这一身,就能够彻底解决问题的话,我又何惜这一条命?”
李重云:“……!”
不知道是什么促使着他一骨碌翻身而起,往前一扑,就双手攫住了她的肩头,恨恨地摇晃了几下,简直想要敲开她的脑壳,看一看里头到底装了什么不知所谓的东西!
“朝中……还有那么多武将,何至于……何至于就要你一个太子妃去拼命了?!”他简直快要气得浑身发抖了。
就是这个人!让他平白无故莫名其妙地就变成了鳏夫!在他终于登上想要的那个位置之后,在他终于以为可以给她无上的地位与尊荣、好让她对自己死心塌地的时候!
从幼时起,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易得到,总是需要拿什么去换才行。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既是享受了庄信侯世子这样尊贵的头衔,就应当忍受没有母亲的痛苦。
后来,他以为自己既是身为“天子遗珠”,才掌控了一般世家勋贵公子们无法触及的权势,就应当忍受随之而来的一切背地里的嗤笑、议论与看低……
再往后,他以为自己既是想要一个完美的联姻对象,就应当忍受粉墨登场所带来的一切虚伪与疏离的假象。
他不应该向她要求更多的真情与信任,正如同他也没有向她付与同等的真心一般。
可是啊,他渐渐变得不满足。
人生漫漫,长夜孤寂,他也想要一个同伴,可以在黑暗中为他执烛,在风雨中与他撑伞,无论在高峰或深谷中,都能与他并肩而立,一道承担万千艰难,也一道享受万千荣光。
他本以为谢琼临就是那个人。
谢琼临也的确有资格成为世上唯一的那个人。
然而,他竟然没有察觉到,她的意愿,竟然与他的是不一样的。
他紧紧握住她的双肩,好像这样就能够抓住她,让她不再逃脱似的。
“谢琼临……”他上身前倾,气息不稳,紧盯着她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是我的太子妃……你怎么可以去偏爱别人?!”
谢琇:……!
她的心头重重一撞,瞬间浮起了一层复杂的情绪,与亟欲叹息的意味。
她抬起右手,松松地握住他的左腕。
她迎视着他,并没有逃避的意思,也没有心虚的意味,只是静静地说道:
“晏长定。”
当这个久违了的名字再一次从她口中被唤出之时,一瞬间,两人心头皆是百感交集。
“可是,当初你所求的,并不是‘两心相许’,而是……‘毫无弱点’啊。”她轻轻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