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琇为他把了把脉, 好在用她那点半吊子医术来判断,他并无大碍,脉搏有力,气息平稳, 心跳呼吸也没有异常, 似乎只是一时精神受刺激得太厉害了, 自体产生了一些过度的应激反应。
谢琇便打算再多等一等,万一他昏睡了太久还不醒,她再叫人来帮忙也不迟。
但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她的耐心很快就耗得差不多了。
虽然大概只是过去了一盏茶时,可她已经觉得坐在地上哪里都不舒服。
看着他靠在她的臂弯里, 经过刚刚的一番折腾,他的头滑下去几乎像是在膝枕,阖着眼一派安宁地小憩的模样,她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诚然, 利用《西洲曲》中的字,摘出来组成一首新诗的梗, 不是这个剧本里的创造, 而是从前“纪折梅”记忆之中的一段,但……小侯爷难道是这辈子过得太平顺了, 所以这么经不起刺激吗?!
谢琇胡思乱想了一阵子, 觉得李重云那颗沉重的脑袋简直把她的腿都快压麻了,不由得愈发无奈, 心下恶念顿生,用手摸着他的前额, 漫不经心地以指尖拂乱他额上的碎发,口中则悠然拖长声音, 道:“好头颅——不知谁来——”
隋炀帝的名言才刚说到一半,枕在她腿上的李重云就猛地睁开了眼睛。
谢琇:……?!
她一瞬间真的要气笑了。
“……所以说,你刚刚已经醒了,只是不愿睁眼?”她不可思议地问道。
李重云虚着眼眸,眸光没有焦点,亦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
他只是继续平躺着,头枕在她腿上,胸膛剧烈起伏着,一下下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琇:“……”
此人昏晕了一遭,别是把脑子弄坏了吧?
她小心翼翼地将手心覆盖在他前额上,发觉他并不发烧。她方才已经给他把过脉,现在只看他的模样,也猜得到他此刻的脉搏必定很快,或许还有些杂乱无章,以她的半吊子医术,也诊断不出什么。
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你到底是怎么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的眼睫便微微翕动了几下,随后,眸光终于聚了焦,向上凝定在她的脸上。
“……居然是你。”他轻似无声地低喃道。
“果然是你——”
说到第二句话的时候,他的目光骤然变得又凌厉又恼恨。
“既是……已经离开,又为何还要回来?!”
谢琇:“……!”
好的,破案了。
果然,利用别的方式将精神力刺激到极限,也是可以唤醒前一世的记忆的。
不过,这还不算完。
和上一回在城外朔方军大营里意外唤醒了盛应弦记忆的那时不同,这一次,她还有更多的疑问需要求证和解答。
上一次她的头脑也不太清醒冷静——主要是当时所发生的事情就不可能让人头脑冷静,倒是很容易让人头脑过热——但现在,她倒是可以好好地与李重云来探讨一番“恢复记忆”相关的问题了。
然而在严肃地探讨正事之前,她还须面临一项任务——
那就是,如何安抚面上平静,实则内里已经被气得快要爆炸的小侯爷……不,摄政王的情绪。
谢琇此刻也不好再抱怨自己的双腿被李重云枕得酸麻,但两只手却又没有地方搁,放在腿上又会碰到他的脸,只好尴尴尬尬地左手撑地、右手竭力缩回来虚虚地搭在右边大腿外侧,垂着视线注视着李重云的脸。
李重云原本是睁开眼睛的,但这样一来他的视线就难免和谢琇的对上。第一次他们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遇时,他微微一怔,随即重重地哼了一声,侧过头去,顺带着把目光也转开了。
谢琇:……你要是这么有精神的话,不妨先从本宫的腿上起来再说?
她忍着被他排斥的那一点点气恼和随之产生的更多好笑,低声开口打破了沉默。
“抱歉。”她说。
“当初……也不是故意要离开的,实在是……迫于无奈。”
她斟酌了一下,选择了一个委婉示弱的用词。
“你应当也能料得到吧?我几乎算是只身杀入北陵大军的军营之中,说是以一敌万亦不过分……本就该死在那里的。”
她顿了一下,语调之中流露出了一丝苦笑的意味。
“……还留得一息能够奔回京城,已经算是极大的运气了。”
李重云原本好像气得打定主意不想理她,但听了她这一番辩解,反而觉得难以忍耐胸中酝酿了不知多久的那一股怒火。
“呵,你怎么不说‘还留得一息能带着盛六郎奔回京城,已经算是极大的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