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下一刻,她直白得可怕的言语便化作一柄巨锤,咚地一声,直接敲开了他的天灵盖。
她的声音里又带上了一丝嗤笑之意,往后略坐了坐。
“……可你这是做什么呢?”
盛应弦:!!!
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下意识的反应,猛地倒抽了一口气!
而她好像压根不想放过他的样子,还在一字一句,好整以暇地,想要用言语就将他心中的那些坚持,全部都碾磨碎掉。
“这就是你这位大忠臣,对待太后娘娘的态度?”
她的左手背到身后去,不知探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个得意又嘲讽的笑容。
“我虽久居深宫,也听得旁人都在赞美盛使君……”
“说使君较之父祖,更具侠义之风,急公好义,光风霁月,乃是当世英雄——”
她说着说着,语调里的笑意愈加溢满出来,说到最后“当世英雄”这个美誉的时候,尾音上挑,好像马上就要笑出来了似的。
她的声音忽而一顿,停了一霎之后,她忽然向前倾身,面容蓦地无限接近盛应弦的脸。
“瞧瞧你……现在起了什么样的歹心。”她轻声地、温柔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作为大虞当朝监国的太后,谢太后虽然因为年轻而尚未显示出她铁腕的一面,但绵里藏针、柔中带刚的风格,也很是整治了几番真正惹火她的朝臣们。
户部被她无声无息地颠覆过来,从皇子时代就执掌户部的昭王却最终未置一言。
虽然户部的权力依然留在昭王手中,谢太后不过是拔起了几名尸位素餐又根深系长的贪婪臣子而已,但能将户部肃清,也充分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
从那时候起,总是隐于帘幕之后、语调平静柔和却面目模糊的年轻太后,终于露出了她锋利的指爪。
这些事情,盛应弦早就从密报中知晓了。
但他今日,还是头一遭亲身领略谢太后的铁腕手段。
他已有许多年不曾亲眼见到她了。但久别重逢后的这一面,不得不说,立刻就在他心上留下了深刻到镌入骨髓的印象。
她貌若春月,身姿却窈窕柔韧,若柳条,若风竹,让他想起前人之言:“枝叶清丽,逗雨舞风,有渭川淇澳之思。”
啊……不对……“淇奥”分明是赞颂君子的诗……
他的头脑已经有些昏乱了,因为她重又直起身来,手中细薄的刀刃却轻轻地、一层一层地,划破他身上的衣服。
由于此时他是在军帐之中,行军出兵之时,即使夜间安睡,他也从不将所有衣物都脱掉,而是保留了好几层,甚至只脱外袍;这样的话就能保证万一有敌军袭营,他可以将外袍一套就拔剑出门迎敌,甚至不穿外袍就加入战斗也没事——
可是,当今夜真的有敌人来袭营之时,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用刀尖一点点割开他衣物的前襟,一层,两层……
松垮的前襟向两侧分开,下方又终结于他紧束的腰带间。因此他即使无法反抗,也还不算太窘迫——因为腰带好歹拯救了他的一部分衣服,让他此刻不过是露出了一点结实有力的胸肌。
虽然在尊贵的太后娘娘面前已经算是很失礼,但总好过——!
他还没有自我安慰完毕,就听到尊贵的太后娘娘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有些人的野心哪——即使是用再多的忠诚或道义,一层层地包裹起来,也终究是遮掩不住的。”她居然开始评价了。
此言意有所指,嘲讽意味极强,但盛应弦没有应声。
谢太后好像也并不在意他吭不吭声,微微一侧身子,重心后移,右手中的短刀一下子就勾起了他腰间紧系的布带,一挑一割,那根黑色布带便应声而断!
盛使君原本便已松垮的前襟,失去了最后一线束缚,登时整个儿向着两侧大敞开来!
一丝夜间的冷意蓦地袭上,盛应弦尽管竭力忍耐,喉间还是一哽,重重“吭”了一声。
够了……已经太过了。
他一伸手,猛地捉住她那只马上就要接触到他胸口的左手。
在烛火的映照下,盛使君眉目深刻,鼻翼翕动,胸膛也因为巨大的愤怒、怀疑和不可置信而上下起伏着,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他好像不敢相信昔日的小丫头,会变成如今这个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不择手段也要让自己快活为要,高高在上、却又无视礼教的年轻太后。
“……娘娘!”他不可置信地低声吼道。
“臣……臣的确对您心怀有愧,也……也不是不想要补救,但这……这也不是您能够肆无忌惮地对臣做出……这、这等事的理由!”
他结巴了足足四次,才把这一句话说完。脸颊上火辣辣的,像是要被点燃了一样。
但被他捉住、被他义正辞严责问的谢太后,闻言却噗地一声,笑了起来。
“‘这等事’?”她戏谑地反问道,“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