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舒似乎对她只身前往会一会那个神通广大之“存在”的打算,有点微词。但是,国师大人本来的性格也十分冷淡,虽然似乎有点想要阻止她,但嘴唇翕动,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沐恩侯十分有眼力,虽然太后说是请国师大人自便,但他还是带着点适度的殷勤、尊重和热情,上来招呼国师大人了。
谢琇已然安步当车一般地,向着某个方向走去。
“她”在这座府邸里生活了十几年,虽然现在这座宅邸成了侯府,按制有所扩建,但听说都大公子并没有搬入新修的院子,依然低调地居住在自己昔日久居的旧院落之中。
因此,谢琇的脚下仿佛自动生出了寻路雷达,到了岔路口,也能找出正确的路线,很快就到了一座院落的门口。
和沐恩侯府的其它地方相比,这座院落稍嫌人气冷落。一直到谢琇走入了庭院、跨上了长廊,直接走到了正房的门口,居然也没有一个人发现她。
谢琇猜想这是由于都瑾被附身的缘故。
虽然她并没有与都瑾本人相处过,但是根据其他人对他的描述来看,说不定此刻这座庭院无人照应,也是因为都瑾不欲拖累其他人呢。
不是具有如此高洁品质之人,也不会在前世两次舍身救弟弟了。
谢琇暗叹了一声,举步迈进屋内。
正房并无人影,但谢琇站在厅内,静下心仔细听去,却总感觉到一丝异样,仿佛哪里正有一双眼睛,正躲在什么地方注视着她。
谢琇索性扬声唤道:“……大表哥?大表哥?”
果然,她感觉有一道略重了些的呼吸,仿佛在东侧浮浮沉沉,时隐时现。
想来也对,东侧是都瑾的书房,如今天光白日的,假如长宵要伪装成都瑾的话,多少还是要按照都瑾的行为模式,白日苦读一下的。
不过,上次长宵伪装成都瑾,甚至骗过了他的堂弟都弘。
为何这一次,长宵不耐烦那么细致地做戏了,以至于整座沐恩侯府的主子都发现了破绽?
谢琇微微皱眉,口中却还是如常轻唤道:“大表哥?你在书房吗?我来找你了——”
她一边喊着,一边走向东侧的书房。
书房门是虚掩着的,谢琇站在门口,轻轻一推,房门便应声而开。
窗下书桌前的人闻声抬头望过来。
只这一眼,谢琇的心脏便陡然绞紧了。
……这是长宵。
现在她能够分辨出来了,这样的神情,应该就是长宵。
他即使在伪装温文尔雅的时候,眉眼间也总有一丝桀骜不驯的意味。
以前她并不熟悉都怀玉此人,对他总是垂下的双眼,也以为是他过于彬彬有礼,不敢直视未嫁少女所致。
但现在她知道了,他总是飞快地瞥她一眼,便垂下眼帘,完全是因为要遮掩他眼中那一抹属于长宵的桀骜不驯。
他能做出都瑾的温雅姿态,却不能很好地模仿都瑾骨子里的斯文温柔。
因为他就是一个天生地长的大妖鬼,从妖鬼堆中搏杀出来,没有人怜悯过他,也没有人对他心慈手软过,所以他学会的永远是野蛮生长,是拼命厮杀,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是对他人狠、对自己更狠,是一息尚存,便要搏命到底。
他骨子里只懂得杀戮,只懂得那些最根本、最野性的本能,至于什么是礼仪、什么是法则、什么是感情、什么是道义规矩,他一概不懂,也嗤之以鼻。
谢琇想,自己当初还是太嫩了一点,才会分不清都瑾与长宵之间的区别。
即使没有见过都怀玉本人,她也应当感受到,长宵眼眸深处的那股灼灼火焰,那种在他们两人独处时,遵从本心而行事的风格,不应该是都怀玉会有的。
而现在,长宵顶着都怀玉那具俊美的躯壳,从桌上的书本里抬起头来,冲着她露出一个足以颠倒人心的微笑。
“是表妹啊。”他含笑凝视着她,眼眸里似是蕴含着某种小小的风暴。
“……真是稀客。”他柔声道。
谢琇垂下视线笑了笑,似是有点含羞带怯的意味。
“……久已不见,大表哥近来可好?”
长宵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那层摄人心神的俊美笑容掩藏之下,不动声色地审视着面前突然出现的这位“表妹”。
他自然知道,都大公子虽有好几位表妹,但最为亲近的,就是自幼长于都家、后来被天家聘为太子妃,现在成为监国太后的谢琇。
他打量着面前这位年轻的太后——他自然也有基本的常识,知道这样华丽的装束,以及头顶的凤钗,并不是随意一个姑娘就可以穿戴的;必定是当朝太后,才有这样的资格。
但是,这位年轻的太后就好似脉脉含情地迈进门来,压根不加掩饰,这就……有点有趣了啊?
他玩味地盯着面前这位年轻的太后,心想都怀玉美名在外,翩翩君子,温其如玉,竟然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私下竟与已经成为太后的表妹有这样的勾连……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