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需要一个理由。
谢太傅能不能提供多余的内幕情报, 都只是附加值而已。
她需要谢璎跟她当众发狂一次,才能为那些虎视眈眈的窥探,提供正当的理由,来打探盛六郎的消息, 表达出适度的关切。
她痛恨这种局面, 但她不能任性地跳出这个局面, 一味地随心所欲行事。
永徽帝还隐藏在高高在上的黑暗帘幕之后,他的心意如今已是无人能够真正把握得住的。
他是想借此削弱张皇后与仁王一派的势力?抑或只想借此机会来测试朝臣的站队和忠心?
又或者,他也想借机看一看,那位“遗珠”手中,究竟掌握了多少势力?能不能沉得住气面对这天降的良机?
她垂下眼帘, 神情略有丝复杂地,注视着面前的谢二小姐。
“谢寻珠……”她轻声说道,似是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却又简单地放弃了, 只是用手轻轻拍了拍谢璎揪住自己衣襟的那只手的手背,示意谢璎松开。
谢璎打了个激灵, 还真的松开了手, 并瞬间连连倒退了好几步,一脸惊悚地盯着这个姐姐, 仿佛害怕她与自己秋后算账似的。
可是她的这个长姐却只是站在原处, 衣襟被她揪皱了一片,却也没有跟她计较。
有那么一刻, 谢璎竟然觉得,面前站着的长姐, 面容竟然显得有些陌生。
她似乎并不属于谢府,也不会因为顾念什么骨肉之情才去做某些事情。
谢璎迟疑道:“呃……姐姐……”
她只是本能地感觉到, 此刻自己应当有多恭敬,就要多恭敬才行。因为自己虽然弱小而没有任何力量,但是面前的这位嫁入庄信侯府的长姐,说不定真的有这种力量,去帮助盛六郎脱困,或至少能够带来一些保证,说盛六郎不会有事,不可能有事,因为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然后,她听到了这位从未与她真正一起成长过、也没有什么手足之情的长姐,终于开口了。
并且,向着她露出了一丝冷淡的微笑。
“别指望我,”她的长姐这样说道,“我没有什么良心。”
谢璎:!!!
不顾谢二小姐的怒吼,谢大小姐就这么毫无良心地转身走了。
当然,太傅府的这一场乐子,也传到了一些有心人那里。
站在漩涡的中心,庄信侯世子晏行云与他的夫人谢大小姐,却似乎站得比谁都稳。
晏小侯照旧每日勤勤恳恳地上值,虽然“蟠楼案”以这种令人猝不及防的方式莫名其妙地结束,结果还是对他这一派有利的——因为张皇后一派的刑部郑尚书与盛侍郎都受到了闭门思过的处罚——但是晏小侯此时表现得愈发稳健,除了自己的公务之外,并不多言,也不在京城里与人来往、串连,甚至连下值后与三五好友一同去喝喝酒的正常娱乐活动都取消了。
与此同时,他的夫人、谢太傅的长女谢大小姐,也没有再应任何一家的宴饮或赏花帖子。
自从那天在娘家与一心痴恋盛侍郎的妹妹起了言语冲突,谢大小姐当即拂袖而去之后,她就好像安心地在家中过起了悠闲的日子。
值此当时,不管是哪一派的人,抑或只是想站干岸看热闹的勋贵朝臣家里,忽然全部都无法接触到晏小侯夫妻,也无法从他们那里窥探到任何关于此事或关于立储大事的反应。
人人皆说晏小侯夫妻真是行事滴水不漏。不管此言是真情抑或假意,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人在关键时刻配合得简直天衣无缝。
还有人说,倘若当初嫁给晏小侯的是谢二小姐,此刻万万不可能这么沉得住气,必定会拖后腿,晏小侯这是因祸得福啊!
谢琇其实内心里远没有表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但是长久以来的经验让她知道,有的时候不能一味地抢着出头,该蛰伏下来静待时机的时候也必须忍耐。
永徽帝敕令盛应弦只是闭门思过,就证明他没有因为此事而追究的打算。否则的话,永徽帝早就该像“问道于天”私印失窃案时那样,一听说有可能的窃贼陆饮冰曾经拜访过盛应弦,就立刻把盛应弦押到刑部下狱了。
而且根据盛应弦的暗示与晏小侯的这些调查,充分显示出郑故峤很有可能是因为当初做了什么事而被永徽帝灭口的,所以永徽帝对郑故峤的儿子能留有多少香火情?再加上郑蟠楼所犯的可是叛国大罪,永徽帝能忍耐这种不忠不孝之辈才怪。
因此,盛应弦必定能够度过此次惊涛骇浪。
唯一的问题在于,如何度过,有谁援手。
……而且,谢琇其实也十分想要知道,他眼下究竟如何。
遭遇了这等“人犯在牢中明显死于谋杀”的事情,算是盛六郎一生中难得遇见的挫败吧?
他细心地调查着一切,努力谋求公正,不将犯人屈打成招,不冤枉好人,也不放过罪人……结果却在这一切的尽头,被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动了手脚,他焉能觉得不憋屈,不愤恨?
郑蟠楼的确有罪。但盛应弦所希望的,应该是让他在公正的律条之下承受公正的判决和刑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明不白地暴死在刑部的大牢里。
谢琇叹了一口气。
倘若她还是从前的“纪折梅”,此刻便可以温言安慰他,聆听他的不平,安抚他的怒气,并发誓要和他一起去找出这件事背后的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