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殿下,您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成为一名仵作,对吗?”
澹台衍攥住桌角的手不断收紧,手背爆起青筋,他没想到顾北柠会主动提及这件事。
天兖王朝,从未有女子入朝为官的先例。
仵作,又称行人,不在朝廷编制之列,多为地位低下的贱民担任,大抵是敛尸送葬、卖棺鬻碑的人家。
其子孙后代禁止参加科举入仕,故而多为人所不齿。
但也多亏了仵作一职地位的低下,这才为顾北柠接触谳狱刑名之事提供了可能。
而至于她为何要选择这条路……
景运末年那起震惊朝野的巫蛊案,其经办人乃时任大理寺卿——顾淮邦。
顾淮邦,位列九卿,主管谳狱,经办案件无数,首正尸体检验之风,所着《禁暴洗冤录》被各府县仵作奉为勘验宝典。
巫蛊案发后,顾淮邦被以党附之名乱刀砍死,行刑时长近一个时辰。
至死,不肯认罪。
为以正视听、杀一儆百,顾淮邦死后被沉尸江底,连座正儿八经的坟墓都没有。
天地间,徒留一座衣冠冢。
“师父离开荆州前,曾对我千叮万嘱,不要被父辈的情感和责任所束缚……”
“父亲出事时,母亲正在老家南阳郡安胎,她给我取名北柠,便是希望远在燕京的父亲可以安宁喜乐,可最后却只等来一纸死讯,连尸骨都未曾见到。”
“我的母亲,是这世上最坚韧顽强的女子,她撑着一口气一直熬到生产之日,却因难产大出血而亡,她至死,都不肯瞑目。”
“我从未见过我的父母,与他们唯一的联结只有母亲留给我的那封信,可我身上流着他们的血,我的名字寄予着母亲对父亲最深切的祝福。”
“避不开的……父亲的志向和冤屈,母亲的执念和怨愤,我既选择了这条路,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在最终目的达成之前,我惜命得很。”
“六殿下,还请你,信我一次。”
捏住桌角的手慢慢松开,顾北柠是为了父亲的冤屈,澹台衍是为了崔氏一族背负的罪孽。
在生死之间,他们早已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罢了。
“这件事,便依你。”
临渔在一旁惊愕地张大了嘴,他还从未目睹过有人敢与六殿下叫板,且大获全胜。
这琅嬛苑的天,怕是要变了。
……
月上栏杆时分,顾北柠被完全易容成了孟汀兰的样子,若是朝夕相对的枕边人,或许会察觉出几分异样。
但得益于孟汀兰昨夜才堪堪在众人面前第一次露面,对绛云轩的客人而言,她还是个生面孔。
倒不必担心露馅儿一说。
不仅仅是顾北柠,在澹台衍的坚决要求下,一名会武的侍女被易容成了孟汀兰贴身丫鬟的模样。
顾北柠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努力适应这个全新的身份。
星鸾掀开帘幔走进内室,温声道;“顾姑娘,六殿下令人送了些东西过来。”
攒金丝海兽葡萄纹缎盒中,放着好几件精巧的首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