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生活倒是很平静,只是在这静水一潭的日子里,龙池隐隐嗅到风向的变化——府内原本还算友好的氛围不知何时有些尖锐起来,尤其是在对她的态度这一点上。白石身边的人,以梅丸为首对她倒是一如往常,但也总会遇到些下人,当差不太上心,甚至有一次,她想要出府,也等了好久,才盼来一辆空闲的马车。
当天晚上在饭桌上听说了这事儿的白石没什么表示,只是叫龙池最近少出府,便再没了动作。龙池觉得他反常,于是当晚就一直在揣度着他的心意。终于在半夜时分,窗外一声惊雷,闪电砸进龙池的梦中化作灵光一闪——她明白了,白石现在不发难只是担心打草惊蛇,他恐怕马上就要对那些不轨的家臣出手了。而首当其冲的,无疑就是富小路及他的党羽。
作为白石唯一的女儿,又是富小路心目中那个在他女儿成为太子妃的道路上的最大绊脚石的龙池,自然明白了白石劝她近日不要出门的用意。尽管府内有二心的侍从不少,但好在还有白石的心腹在,他们就算想做什么小动作也不会太嚣张。但是出府之后就不一样了——白石的势力范围还不能扩展至整个京都,甚至在摄关六家中,也并不是最强势的那一家,他害怕龙池离开他的保护范围之后被伤害、被带走,成为威胁他的筹码。虽然最后一个用处,龙池对此抱以并不乐观的怀疑态度,但这并不影响她决定听从白石的话、乖乖待在家,直到乱局安定为止。
而且,如果府内的风气也与白石和家臣之间的争斗有关的话,恐怕现在府内的侍从也正在两方之间站队。这让她更加谨慎——只要需要出院子,她不敢多带人,也不敢不带人,往往是具目杜听两人一组,再每天与五郎换班,就连从她的院子前往白石处用餐的短短距离都显得让人提心吊胆。
白石在她面前倒是轻松得很,言笑晏晏,还提过寻良驹的事情已经有些眉目,问她要不要亲自去马场挑挑。
“父亲最近公务繁忙,女儿怎好因为这点小事劳累父亲呢?不如等父亲有空闲的时候,再一起去吧?”龙池抱住他的腰,仰脸看着养父,端得一副为父亲操劳而忧心的好女儿的样子,“来日方长,女儿不急着这一时的。”
白石无奈地笑笑,轻轻掐掐她的脸颊:“不该你操心的就别操心。”
“我是父亲的女儿,是父亲的亲人,也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呀。”龙池依偎在他怀里,错过了他一瞬间的愣怔。
白石若有所思地抚着她的长发,不置可否。
龙池本以为这样的压抑还会持续一段日子,正如夏雨前的阴郁。只是她没想到,冲突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就这么不期而遇。
见到枝姬的时候,五郎正想要展现自己良好的夜视能力与听力、自告奋勇地在草丛里要给她抓蛐蛐玩。龙池一瞬间就想转头离开,然而枝姬气势汹汹,并不愿意轻易放过她,远远就指着她喊:“你给我站住!”
龙池装聋听不见,而五郎则从草丛里微微抬起头来。龙池幅度极小地摇摇头,用眼神示意他别出来,于是他便又趴了回去,警惕地看向枝姬的方向。
枝姬阵仗极大,身后跟着近十个侍从,有男有女,大半穿的是白石府上仆人的衣服,只有一两个衣饰精致的,看上去是枝姬的亲随。见龙池不停步,枝姬想起上次两人的相遇,连忙道:“你们,去给我拦住她!”
几个侍从对视一眼,先是有一个人犹豫地迈出了步子,紧接着又有两三人跟上。他们的步伐一开始还踌躇,后来就殷切起来,急急地追上了龙池、拦在她面前:“还请小姐留步。”
龙池皮笑肉不笑:“小姐?你叫哪位小姐呢?”
“……自然是小姐您了。”
有一人壮着胆子回话,第一个字蹦出口,接下来的话倒是更加理直气壮起来:“富小路小姐想和您说说话,您身为主家,怎么能视而不见……”
龙池疾言厉色地打断他:“你也知道我是主家,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吃我白石家的口粮,干吃里扒外的勾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富小路家的家仆,为枝姬小姐办事呢。”
几人将龙池围在中间,神色恭敬而行为冒犯。龙池自然知道这是枝姬在背后为他们撑腰的缘故,所以并不愿意现在就与她正面冲突。然而在这里为离去而纠缠,未免有些难看,只叫他人看笑话,倒不如装模作样一番,看看能不能将她逼退。
龙池转过身来,与难掩得逞之色的枝姬面对面。她含笑着行一礼,问道:“枝姬小姐今日来找我,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若是无事,我倒不愿意见你这幅谄媚的笑脸。”枝姬上前一步,开门见山,“我问你,宁子在哪?”
龙池心口一紧,还是若无其事答:“这个问题我上次就回答过枝姬小姐了,我并不知道。不过,料想宁子应该已经去了她应去的地方了。”
枝姬的声音一下子高起来,带着童声也掩盖不了的尖利:“我就猜到了,父亲带不回她必有蹊跷。你们杀了她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