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脸色变了:“李先生,难道有朕下的专旨,也不成吗?”
“不可。”
李东阳淡定摇头:“此为太祖旧制,陛下是朱家子孙,理当遵从。”
“朕的印象里,李先生是个待人宽厚的长者,不是刻薄之人呐?”
“这是两回事。”
“怎么就是两回事了?难道因为太祖爷当年随口一说,就要绝了那么多人世代的生路吗?”
“陛下此言差矣!”
李东阳昂然反驳:“太祖高皇帝英明神武、高瞻远瞩,他老人家所定成例俱是为了大明千秋万代着想,岂有随口一说的?陛下今后万不可再妄言了。”
朱厚照愣愣看了他半晌:“朕请教李先生,倘若被没入教坊司的女子获罪父兄是被奸臣陷害,又当如何?”
“若如此,陛下当惩治奸佞,为其洗雪冤屈,释出教坊司,并厚赐金银财帛,令其安度一生,也就是了。”
朱厚照张大了嘴:“就这样?”
李东阳点头:“就这样。”
“先生为何只字不提脱去贱籍之事?”
“冤屈可洗雪,贱籍不可脱。”
朱厚照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什么道理?”
“既入教坊司为乐女,纵然有冤,清白之身已失,女子以名节为最大,无论前情如何,进过娼门就是进过了,岂能再和良家女子相提并论?”
朱厚照呆呆看着平静如常的李东阳,被这他番言论震惊得说不出话,但他并不是大殿上被震惊得最厉害的,一旁的李天昊和杨瀚景表情已经完全失控,尤其是李天昊,盯向李东阳的眼神竟带出了杀意。
他一向非常敬重这位忠直老臣,这几年刘瑾专权胡为,如果没有他苦苦支撑朝局,大明早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了。大学时他曾通读《明史.李东阳传》,对这位茶陵学派创始人的学识尤为倾慕,被传送到这个时代后,他一想到有机会向李东阳当面请教学问,心中就激动不已。
万没料到,第一次聆听李东阳开讲,他听到的会是这样一番毁掉三观的暴论。
当脑海中浮现出魂牵梦绕的雪里梅面庞,李天昊眼中杀意更浓,不加掩饰的盯着李东阳,令后者忽觉如芒在背,转头查看时,正与李天昊目光相接,竟打了个冷战。
李天昊不理睬惊诧的李东阳,伏地叩首:“陛下,臣恳请辞去官职迎娶雪里梅,回乡闲居。从今后臣不能再保护陛下,望陛下珍重!”
殿上众人无不吃惊:他竟然为了一个教坊司官妓,连大好前程都不要了。
年纪轻轻就已是五品锦衣卫千户,这次抓住刘六又立下大功,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和杨瀚景还是朱厚照新晋的心腹红人,高官厚禄、财帛爵位都将唾手可得,可他居然要放弃这一切,就为了娶那个叫雪里梅的清倌人?
那究竟是个天仙,还是个乱人心智的魔女?
连李东阳都颇为动容,想要出言劝说他几句。
“翔宇,起来。”
这声音既熟悉又陌生,熟悉在于谁都听得出这是朱厚照的声音,陌生在于...翔宇是谁?
李天昊本人也是纳闷了好一会儿才猛省:翔宇是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后取的表字,皇帝在称呼自己的表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