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送刘六前往刑部的途中,李天昊和杨瀚景数次交换眼神,从对方的表情里都读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以往事关谋反的人犯都是关入镇抚司诏狱或者打入东厂密监,从不往刑部大牢送,今天朱厚照一反常态的吩咐,似乎在预示着某些特别的用意。
镇抚司和东厂都是刘瑾的天下;而刑部却是极少数他伸不进手的衙门之一,因为那里的主管者,是东阁大学士兼刑部尚书杨廷和。
他是朱厚照的经筵讲师,更是李东阳的钢铁同盟。
按照原本的历史走向,他将在两年后接过李东阳的内阁首辅职位,继而掌控大明中枢整整十二年之久。
为什么要说“原本的”?
答案很快就会揭晓,不急。
交接完人犯,李杨二人急匆匆赶回乾清宫,刚走到殿门,就被里面的场面震慑住了:李东阳和刘瑾几乎鼻尖对着鼻尖,站在御座前呼呼喘粗气,各自面红耳赤,胸膛剧烈起伏,显而易见刚刚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执。
朱厚照无奈道:“李先生消消气,你年纪大了,可不要气坏了身子,否则朕如何向先帝交代呀。”
李东阳霍然转身,语气极其坚决:“陛下,老臣依然主张由右佥都御史陆完率军前往霸州平叛!”
“主子,老奴也依然保荐提督西厂、御马监掌印谷大用为主将!”
刘瑾毫不示弱,大声坚持自己的主张。
“刘公公,你这是欺我大明朝文官武将都死绝了不成?自太祖朝至今,何尝出现过宦官担纲主将的?”
李东阳气得白胡子不住颤动,他一向性格谦和恬淡,今天这样的失态罕见之极,显然是火透了。
“既然李阁老提到了祖宗,咱家也想请问一句:凡大军出征必有内监出任监军的规矩乃成祖爷所定,李阁老饱学鸿儒,不会连这个都忘了吧?咱家据此举荐谷公公何错之有?”
“你——”
“好了好了,都不要争了。”
朱厚照颇为头疼,扶着额头沉思片刻:“朕看这样吧,既然祖宗有定制,就由陆完挂帅,谷大用监军,岂不两全其美?”
“不可!”
李东阳上前一步,目光灼灼看着刘瑾:“此次平叛事非平常,谷公公监军万不可行!”
“为什么不行?”
李东阳没有理会刘瑾的诘问,而是转过身来面向朱厚照:“陛下,事情很清楚,此次霸州民变系由御史宁杲横施暴政,以致民不聊生而起,百姓被逼无奈方铤而走险。世人皆知宁杲是刘公公的心腹,百姓对此正恨之入骨,倘若再让谷公公监军...他和刘公公是关系如何无需老臣明言了吧?老臣担心,此举会令反民们愈加同仇敌忾,殊死相拼!”
“李阁老,你这是什么意思?照你这么说,那些乱民造反的罪责,都该算在我刘瑾头上了?”
刘瑾闻言气急败坏,要不是朱厚照还在上面坐着,只怕他就要跳脚了。
他确实心虚,因为李东阳刚刚的话,其实是真的。
“呵呵,老臣不过是在陛下驾前实话实说而已,倘若此事刘公公问心无愧,又何必失态呢?”
刘瑾又窘又怒,本就白净的面皮上连一丝血色都没了,眼珠急速转了几圈,忽然想到了反诘的切入点。
“呵呵,李阁老的意思是我刘瑾任用私人?那我就要请教了:这个陆完是哪年考中的进士?”
“成化二十三年。”
“那年的会试主考官,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