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虏伯府中,江彬一个头两个大:“锦衣卫和三法司都是吃白饭的不成!人没了,文书也找不到。那我折腾这一遭做什么,给人家当笑柄看啊。”
刘晖支支吾吾道:“至少,表明了您的决心呐。这外头的人,对您看法多好。”
江彬道:“看法好有个屁用。这到头来,什么人都没抓出来。这脸都丢尽了。”
许泰却道:“江哥,依我看,却不必如此懊恼。丢脸不可怕,最重要的是,丢脸的不止咱们。”
瘿永一愣:“还有谁,锦衣卫?三法司?李越?”
江彬一愣,他突然福至心灵:“还有皇上,他们是在把皇上的脸往地上踩。”想想看,天子震怒,派亲卫去查探,居然查了一个寂寞,这不是在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吗?
英国公张懋也在家中叹道:“蠢货啊。哪怕丢出几家替罪羊来,也要好一些。如今闹成这样,这不是在打皇上的脸吗?这下只怕要出大乱子了。”
他的孙子张仑忧心忡忡:“祖父,那咱们该如何是好。”
张懋今年已是七十三岁高龄,朱厚照北伐,他奉命提督奋武营,拱卫京师。对于皇上的这一份信重,他是既感激,又忐忑,日日操劳,身子也出了些岔子。
朱厚照回京之后,他的心神松弛,终于大病一场。朱厚照也很体谅他,亲遣太医来照料,他这才慢慢养回来。不过自这一场病后,张懋也深感身子大不如前,平日只立朝而已,还将孙儿张仑时常推到朱厚照面前去露脸。
他听到张仑此话后忙道:“什么都别做的!”
眼看孙子被他吓了一跳,他方叹道:“祖父这一辈子,勋左柱国,知经筵事,监修国史,已经堪称是勋贵之冠,富贵已极了。年轻时虽有些不甘,可那不都是为了你们。如今,祖父年老了,也争不动了。而你这点斤两,就更争不得了。要是你爹或许还能做点……”
他想起早逝的长子,又不由滚下泪了。他吸了吸鼻子道:“总之,在你自己无功勋傍身时,老老实实做人,等你做出一点功劳后,要是有合适的机会,你可以在背后推上一把,但是切记,不要给旁人当枪使。”
张仑压下伤感,忙应道:“祖父放心,这话您叮嘱了多次了,我都记得。不会让外头的人利用我们。”
张懋补充道:“不止是外头的人,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自《功臣袭底簿》出来之后,最大的敌人,反而是来自家中。
张懋道:“你的堂兄弟,你的姻亲,都要提防些。他们找你要东要西,你能给他们弄到,他们当然高兴,你要是因此落下去了,他们乐得看你摔个四脚朝天。人啊,都是自私的,见不得别人好,半桶螃蟹演春秋,听过说吗?”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会儿就睡着了。
英国公府按兵不动,已经表明了他们的态度。国公府已是富贵已极,他们没有必要,也不想为此冒险,因此,他们选择坐山观虎斗,希望等到两败俱伤时,再来推波助澜。
江彬明知道这点,却不得不动作。李越已经进宫见了皇上,他不能再稳着不动。因此,他进宫去,恳请朱厚照令巡按御史、按察司去核查将官违法乱纪之举。
他这也是拉人下水,如要他去查,所有的锅不都是他背,这让文官去,不就多了一个顶雷的。
朱厚照却道:“先令大小将官自觉举。”所谓的自觉举,就是自我检举,如果是因为公事,可以免罪的,若是因为私事,也可以减等的。
江彬一愣,他心道,大家又不傻,谁会自己跳出来。
朱厚照又道:“再责令总督、巡抚、巡按和兵备道,核查军中不法之举,务必严加惩处。”
江彬听了之后亦心生不解:“父皇,各级如真能核查,早就查出来,何至于拖到今日。”
朱厚照道:“总得给他们一个改过的机会。”
江彬不敢置信地看着朱厚照,还以为是他脑子出了什么毛病。朱厚照道:“这次如还是一个没有,那咱们再说。”
江彬闻言,只得应下去了。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朱厚照很快就秘密召见了几位曹闵、卢雍等素有官声的御史和给事中,命他们在锦衣卫的护持下,兵分两路,乔装改扮,去各地探访军情。这就是所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曹闵等人接密旨后喜不自胜,先后找了各种理由出京。如此暗访,果然查出不少不法将领、违规袭职之人。人员牵连之广,数目之大,令人瞠目结舌。到了这时,推出一种崭新的合适的考核大小官员的办法,已然迫在眉睫了。
原本大明的考核制度有三种,一是考满,二是考察,三是稽查。所谓考满,即是即通过考查官员在一定任期内完成本职工作的情况,来决定是否予以加级、进体或升职的制度。【1】《明会典》明文记载:“国家考课之法,内外官满三年为一考,六年再考,九考通考黜陟”。考满制度非常强调年资,又对不同的官员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再加上太难得到贯彻落实,到了先帝爷时便基本是雷声大雨点小,所有官员“一概考称”,也就没有什么称职、平常和不称职的区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