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未渊一句话,扰断了邵揽余游离的思绪。
他收敛心神,正想开口,那边费慎已经接上了话。
“我这种粗人,吃不惯这么样精细的东西。”
席未渊恍然:“我和阿时从小认识,所以口味很像,以为你是他朋友,也会爱吃清淡的,看来是我考虑不周了。”
“我们先生精贵,当然得吃好的。”费慎微微扬首,一副没头脑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你这东西又素又淡,吃了跟喝白开水没差,也就他脾气好能忍受,我是不爱吃,也别说你俩口味像了,在家他可不会吃这些,跟你客气客气而已,你还当真了。”
席未渊教养似乎好得不像话,被人这样下面子,也没见一丝发怒的迹象,反而十分包容。
“陈先生不喜欢,那我让人再做些菜送来。”
费慎还想说点什么找茬,桌底下斜过来一只手,蓦地攥住他手腕,警告似的稍稍用力。
费慎抿了抿唇,忍住没去看身边的人,见好就收:“不必了,我不饿,你们吃吧。”
说完,腕间力道一松,他又继续摆弄自己的餐具去了。
邵揽余嘴角上扬几分弧度,笑容恰如其分,一边斯文进餐,一边与斜对面的人寒暄。
“当年你和你父亲离开柏苏,本以为很快能再见面,没想到一别数十年,突然就失去联系了。”
席未渊的进餐速度和方式,几乎和邵揽余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细嚼慢咽吃下一口菜,视线凝望邵揽余,好半天才道:“阿时,能叫我名字吗?我不希望和你这么生疏。”
对方三番五次的示好,邵揽余依旧从容应对:“如果你觉得这样更好,那当然可以,未渊。”
席未渊肉眼可见地心情好起来,喝下一口茶润嗓,将当年的事情娓娓道来。
“我和父亲离开邵家后,一路往北走,奔波几日到达了边境,当时是在一个小镇上,我们的钱都被抢光了,没饭吃也没地方住,父亲想找份工作养活我俩,却阴差阳错被忏摩的人抓走了,但那时候他们还不叫忏摩,叫血刃。”
“父亲为了让我俩活下去,不得不帮他们做事,几年后他劳碌身亡,而我被血刃头领收为了义子,头领去世前,把整个组织交到了我手上。”席未渊苦笑一声,分不清是遗憾还是自责,“可惜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抢劫杀人,也做不到无动于衷,一个人的力量太小,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可是如果能有机会重来,我想我不会答应义父的要求,因为无论怎么弥补忏悔,对那些已经遭受了伤害的无辜民众来说,都于事无补了。”
席未渊的眼神里,隐约浮出一层无能为力的痛苦,兴许是信奉佛教的缘故,倒真有些怜悯众生的慈悲之相。
费慎全程一言不发,目光沉静地审视眼前绘声绘色的男人。
尽管早有预料,可当对方亲自说出口时,他仍是感到些许意外,席未渊还真是传说中叛乱组织忏摩的那位软柿子头领。
不过意外的并非是他的身份,而是一个从小在生杀予夺的环境下成长,每天耳濡目染,对虐杀死亡司空见惯的人,当真会对生命有颗敬畏之心吗?
倒不是费慎戴有色眼镜看人,只是结合刚才席未渊所述的话语内容,虽然对方讲得言简意赅,许多地方语义模糊,但费慎还是分析出了几处疑点。
席未渊说他和自己父亲离开邵家,这句话就很有歧义。
一方面可以理解为去边境前,他们可能曾上门拜访过邵家,而另一方面,也许他们是长期居住在邵家的。
但不管出于哪种原因,能够迫使他们背井离乡远赴边境,当年柏苏一定发生了什么始料未及的变故,并且难有回旋的余地。
而后面席未渊父子俩为了活下去,不得已进入叛乱组织血刃,为其辛苦卖命。
对于这份说辞,费慎怀疑大于相信。
心里更倾向于他们是主动选择投靠叛乱组织,而并非不得已,否则偷渡去其他两区苟活不是更好吗?何苦在边境煎熬。
要知道一个带着孩子远走他乡的孤身男人,若没有点异于常人的本事傍身,血刃头领怎么可能看得上他,更遑论去收养他的孩子为义子。
席未渊显然有意隐瞒,亦或是因为自己在场,有许多话不好说,所以才三缄其口。
费慎脑子转得飞快,三分钟不到,便将事情脉络理得清清楚楚。
而那边邵揽余简单宽慰了两句,随后问道:“所以你让你的下属们,守在那间工厂外,是为了能救更多的人?”
席未渊:“可以这么说,只是行动了几次,效果好像也不是很理想,没有救出多少人,对方也已经开始反击了。”
没有救出多少人,那说明还是成功救过一些。
邵揽余捕捉到这句话,不露声色说:“你是忏摩的头领,按理说三瑞里都在你的管辖范围之内,怎么会有如此嚣张的犯罪窝点存在。”
听闻此话,席未渊无奈一摇头,叹气道:“我一直知道,外面人都说忏摩头领是个软弱的无能之辈,其实他们说的没错,以我目前的能力,压根护不住三瑞里这么多人。建造那座工厂的,是一些盘据在此地多年的野生组织,我花了很长时间,如何也没办法完全铲除他们,那帮丧心病狂的混蛋,在工厂里实验出了一种能让人成瘾的药,前段时间死了很多人,我想过很多办法阻止,可惜都失败了。”
他语气里有种深深的疲惫与无可奈何,听得让人情不自禁也跟着感慨遗憾起来。
邵揽余说:“不要妄自菲薄,至少那些被你救下来的人,能重新活下去了。未渊,不瞒你说,我这次来三瑞里也是想找人,如今听你说此地局势复杂,恐怕还得托你帮忙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