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何向东猛地咳嗽两声。
小年站在前院,月季花丛前。黑暗中,他看到隔壁院子里出来个人。灯光从屋里照出来,剪出人影。是汤小芳。
汤小芳注意到他。
美心分析,“也不怪,他那个家,秋芳也难当,那么大一个小叔子天天在家里晃荡,谁不烦,赶紧把他处理出去也是应当的。”
又咳嗽两声。
家丽说:“这亏得洋洋跟了老五,不然马上就要面对后妈。”
小芳先说话,“是你么?”
老太太听了讶异,“够快的。”
小年猝不及防,倒了气,这下是真咳嗽,止不住,好不尴尬。
美心说:“听刘妈说,振民又开始找了,秋芳给介绍的。”
“出来说话。”小芳大大方方地。
家丽揉揉太阳穴,“主要带着个男孩,难找。”
龙园宾馆露天卡拉ok。小年一展歌喉。先唱了一首《潇洒走一回》,又唱《水手》,最后唱《小芳》,“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美心不以为意,“有什么不敢的,小玲是省油的?你不记得了?当初她要嫁到老汤家,我们跟她说两家有仇,她说那正好,去嚯嚯人家家。现在看看,可可的(土语:偏偏如此),就是嚯嚯。”
唱完了,小年跳到小芳身旁,“怎么样?唱给你的。”
家丽当着小年小冬不想谈这些婚姻恋爱的事。等到他们进屋,家丽才说:“现在不比以前。以前我上班,接触的人多一些,现在菜市卖菜,三教九流捂屁拉稀,什么人都有,还真不敢给老五介绍,不知根知底。”
“少来。”小芳有些不好意思,“跟我没关系。”
美心道:“老大,你帮她留意留意,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你没听歌词啊,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第一句就说了。”
家丽叹息,“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能这么说。”
“我不是村里的,我是城里的。”
美心说:“她适合干吗?我看她什么都不适合,心浮气躁,脑子不好还偏偏喜欢走捷径。这六个女儿里头,就数她最不让人放心。离婚了,还带着个孩子,唉,以后真不敢想。”
小年幽默地,“歌词我改了,唱的就是城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退伍有些钱拿,小年跟小芳比,算宽裕的。他结了账,两个人沿着龙湖路走,到公园门口,右拐,向保健院方向逛。
老太太感叹,“说不定老五出来干还真歪打正着了,她那个自由散漫的性子,也不适合正儿八经上班。”
“回来就不走了?”小芳问。
家丽责备,“一天不知道能赚几个钱,送你们两条,几天都白干了。”美心问生意怎么样。小年说人没断过。
“不走了,参加工作。”
小年说:“我们要给,五姨不要。”
“定了么?”
到家,小年、小冬把五姨送牛仔裤的事跟大人们说了。家丽问:“给钱没有?”
“还没完全确定。快了。”
叠好装好。又给小冬选了一条。弟兄俩高高兴兴地走了。
“我要走了。”小芳有些难过。
小年也利索,遥遥一指,选中了那条艳蓝色的。小玲立刻用撑下来,笑道:“最新款,有眼光。”
“去哪?”小年一惊。
老五拿着长长的衣服撑子,在半面牛仔裤墙上撩了一圈,“看看,喜欢哪条,五姨送你。”
“你忘了,我要考大学。”
小年活道(土语:机灵,灵活)些,说:“就说去看五姨呢。不知道你家在哪。”
“那你就考淮南师范学院。”
“怎么没见你妈吱声,”小玲活泛,“不把五姨当个人了?”
“不,我得考个有出息的学校,将来跟小舅一样,去美国留学。”
“回来有几天了。”
“留了学不还是回来。”小年不屑。
“退伍了?”小玲问小年。
“那不一样。”小芳纠正他,“算了,跟你说不清。”
小年叫了声五姨。小冬说来看看牛仔裤。
“有什么说不清的,今天咱俩就是要说清楚。”
“怎么到这来了?”
“说什么?”
一抬眼,小年、小冬看到五姨刘小玲。她现在也开始干生意了,跟几个哥们姐们合伙。
小年直接,“说清楚咱俩的事。”
这日,小年叫上小冬,弟兄俩在淮南老商业区——街里晃荡,进东城市场,南门有不少卖牛仔裤的摊位。
“什么事?”小芳明显不适应他的作风。
小年退伍了。在家等分配结果,建国在为大儿子奔忙,希望能安排在好一点的单位。跟美心和老太太都聚了。小年也给大人们买了礼物。都是马鞍山的土产:含眉绿茶、含山大米。老人都说地道。小年想去见汤小芳。她高中还没必要。可去见她之前,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弄得时髦点。起码买条牛仔裤。
军人作风。痛快,洒脱。
过了市区,车子上了206国道,一路往东,风驰电掣。不知道开到哪个地界去了。
小年站住脚,“汤小芳,我就跟你明说了吧,我喜欢你,你给我的玉观音,这二年我带着,我想你应该也喜欢我,如果你同意,我可以等你到大学毕业,然后我们就正式谈恋爱,然后结婚。我的态度是这样,我得知道你的态度。”
方涛却牢牢掌控着,这是他的车,他是司机,在这个窄小的空间内,他是王。他说了算。
小芳是看言情小说领会爱情的少女,哪能禁得住小年的暴雨狂风。“我不知道。”小芳有些彷徨,几年之前,她对小年是矢志不渝的,但这几年,特别是小舅秋林对她影响特别大,汤小芳向往外面的世界。她不想待在小城市,不想待在田家庵,不想像父辈那样,在这里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工作,在这里结婚,又在这里老去,一辈子都逃不出这方圆几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