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哇哇哭,屁眼子挣得疼。”
春华解释,“上回说是没考虑好,所以错过了,这回是又逢着个机会。”
“我说话你就没听过。”
陈老太太顿一下,“这又绕到话轱辘里了,过去说春荣家饶一个给他,挑来挑去怎么都不行,前一阵大兰子牵线说抱一个,你也去问了,也说不要。这会怎么又说抱了?多大的人了,大事小情,一会一个主意。”
“现在不是听了么。”克思能伸能缩。
“要不还是抱一个?”
“这个我可不能做主,奶水是人身上流下来的东西,精贵着呢。”
陈老太太立即,“早都该要了,头十年地里就该要了,这不是没有么。”
“咱们这个家哪还有妈不能做主的。”
春华见她娘心里有数,不得不摊开了,试探地,“俺娘,大哥大嫂,也该要个孩子了。”
“你跟卫国商量去。”
陈老太太说:“你今天来总有事吧?跟娘还憋着?”
大伯哥不好直接跟弟媳妇说奶水的事,但他可以找弟弟说。克思最怕求人,可为了女儿,不得不长这个嘴。所幸卫国一来心善,二来一向尊重哥哥嫂子,克思提,他立刻就同意了。晚上再跟家文商量。家文的奶水旺,又稠,滴到脚面上,一会都能结成奶粉。卫国提了。家文一时没说话。卫国好生劝,“就当做做善事,孩子是无辜的。”给是给,但话要说出来,家文直言:“你那个大哥大嫂,就是拉硬屎,给不要,现在又来求。不是我的孩子按说我不该给,就是攉掉,也不能流出去。我愿意给,一是因为有你,二是因为娘,明白了吧。”卫国连连说明白明白。家文送了口,卫国便找来个奶瓶,日日取一点,克思不辞劳苦,日日来拿。光彩喝了人奶,不拉羊屎蛋子,胖了许多。陶先生礼拜天来家里,免不了说些客气话,只见她抱着光彩,对家文,“记住啊孩子,以后上班第一个月的工资,一定要拿出来孝敬婶子。”当然是说给大人听的。
“带回去带回去。”陈老太太道。春华扭不过,只好应了。春华心里有事,一时竟不知道挑些什么闲话填补,两个人间尴尴尬尬的。陈老太太道:“又是小鲁有什么事?”小鲁是春华丈夫。春华忙说:“不不,没他什么事。”
她这么一说,家文就那么一听。老大两口子,虚惯了的,理论知识居多。襁褓里的奶娃子,谈什么上班。
“娘,你留着喝。”春华道。
陈老太太也觉陶先生说得不像,便道:“不扯远的,老大,你在党校路子多,多帮家文留意,看看能不能调个工作,一个女同志,总在淀粉厂干也不是事。”克思应承下来。
“来了正好,再把麦乳精带回去两盒,人家送的,实在喝不了。”
卫国道:“嫂子,家里小床用不着,带回去给光彩用吧。”陶先生立刻收下了。对于卫国,家文无话可说,他就是这样一个好人,对谁都不错,对家里人,尤其是。当然,也正因为如此,卫国才有这么好的人缘。
“今个不忙。”
只是,在家文看来,为人处世,还是应该有亲疏远近。她跟卫国提过。卫国也接受批评。但一转脸,他依旧故我。从谈恋爱到结婚到生孩子,家文算看明白了,这个家四个兄弟姊妹,卫国虽然是老小,但其实承担的功能却是老大的。谁有事他都去帮忙,都不求回报。也因此,陈老太太也格外倚重偏爱小儿子。
“没上班。”陈老太太问。
陈老太太是旧社会摸爬滚打来,人世洞明。她自然也知道,大儿子靠不住,两个女儿都出嫁,有自己的家庭,以后生病害灾,能倚一倚的,只有小儿子。家文也明白这一点。她早想清楚了,她愿意带老太太,就算将来真有躺在床上那一天。卫国会伺候,她只需要表明态度,坚决是要给娘养老送终的就可以。她绝对不会做那种让自己的丈夫在娘和老婆之间选择的傻事。
百日宴过去没几日,家文带着光明回娘家。春华挑着日子上门了。都去上班。家里只有大兰子陪着老太太摘豆角。见春华来,大兰子心想应该有事,等豆角摘完就先走了,留陈老太太母女两个说话。
生孩子之后,家文回娘家的次数也少了些。但这回常胜叫大家回去,家文必须当场。
光明一百天。陈老太太又是一番大宴宾客。热热闹闹的。卫国一向会为人,处世多让人几分,因此他得了一子,少不了许多人前来道贺。家里光收的东西都摆不下。他便让哥哥姐姐外甥们分分,又给家文娘家拿了不少去。
老爸说要宣布个大喜事。
隔日,再提起取名字的话。家文便说:“妈,还是您取,到底经得多些,总比我们瞎取好。”陈老太太想了想,说:“要不就叫光明,原本就是光字辈,再加一个明字,你生产那天,本来保健院是停电了,可孩子一生下来,又来电了,应正在光明二字。”家文道:“还是妈想得名字有意味,那就叫光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