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前洗脚。一个脚盆。家文给家艺先用。
家丽道:“爸要是不喜欢,就不请,他和他老婆都是麻包里装菱角,里戳外道的货。”美心指着账本,道:“干吗不请,朱德启他爸死我们随了礼的,还有,朱德启老婆的妹妹结婚,我们也随了份子,该收回来了。”美心还有半句话没说。朱德启家的找她帮忙给燕子介绍对象,她趁机显摆显摆。人生风光的机会太少,抓住一个是一个。
轮到家艺笑了。
老太太道:“挨边住着,别自己把自己孤立了,该请还是请,常胜,你写,帖子我去送。他们再怎么不讲理,也不会当面打我这张老脸。”常胜问:“写几个?”老太太说一个门头一张。没结婚的就不算独家独户。美心道:“那他们家占便宜了,三个都还没结婚,一张帖子,倒七八张嘴来吃。小玲突然插嘴,扳着手指头,数数,顶真,“他家只有五口人。”
家喜二话不说,三两步上前,搂头给家艺一下。家艺诧异,这么小的年纪就会打人。那么霸道。家欢咯咯笑,“你叫她鬼子六了。”老六迅速跑过去,也给家欢一下。
美心气不打一处来,“你看看,就是那一说,老五这会倒开始聪明了。”老太太劝慰,“一口饭的事,小孩不算人头,给吃饭就行了,写。”
家艺叹息,“真是,一个鬼子六,一个傻老五。”
写了一会,按账本上的名字抄,到刘妈了。自然要请。她丈夫去世何家给了一大笔。况且刘妈跟何家,是多少年的老朋友,虽然中间因为大老汤家有些别扭,但情谊还在。
家欢道:“还不是妈惯的。右边那颗大一点,老六要选大的。”
“写几个?”常胜问。
家艺瞅着,好奇,“一样的糖,有什么挑头?这个老六。”
“秋芳要不要单请?”美心看家丽的意思。
小玲拉着家喜进来。家喜四岁了,能说会道,比老五还机灵点。“二姐,还有糖么?”家喜问。家文进屋摸出来两颗,擎在手心里。小玲一颗,家喜一颗。家喜仔仔细细挑了一番,选了左边那颗。小玲自然拿右边的。
当着建国的面,家丽有些为难,建国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她和为民、秋芳的故事,如前朝往事,层层深埋。是不出土的文物。“要不算了。”家丽说。
家艺继续揶揄,“就怕到时候想嫁也没人要,只能一辈子做老何家的包身工。”家欢追求家艺要打。
“不见面了?”老太太反问。
“要你管!”家欢反弹。
“再怎么不愉快,礼数要周全,何况都过去了。”老太太有分析,“不但要给帖子,还得你亲自送。”
家文敲打她,“少抱怨,你才多大?还要下放,将来什么时候参加工作还不知道呢,家里也不指着你那点钱,别整天打小算盘。”家艺打趣:“老四,你不会是一辈子不嫁人吧。”
老太太说的有道理,不至于。她和秋芳之间,不存在谁抢了谁的,路,都是自己选的。彼此都应该释然。
三转一响一添,建国的存款估摸也耗得差不多了。当然,常胜和家丽明说,办酒席的钱,家里出,但收的份子钱,一对一半。得留给家丽百分之五十。事实上,自从家丽搬走,每个月,她的钱只拿出30%贴补家里,另外70%得投入小家了。这些话,分割办法,都是当着妹妹们说清楚的。算是家规。以后都按这么办。但这个办法依旧引得家欢不满,“出嫁了只要给家里30%,没出嫁要给90%,整整三倍!那意思是,早出嫁早占便宜,晚出嫁就多吃亏,那要是一辈子不嫁人呢?岂不是一辈子给家里干,永远交90%,天,这可是比过去地主老财盘剥得还厉害!”
写就写吧。
没有婆家,所以出嫁回门酒一起办。酒席钱常胜出。
一会,写到大老汤。常胜大手一挥,“这个人就不要请了。”积怨太深。家艺却插嘴道:“爸,照我看,大老汤是最请的一个人。”
老太太没意见,美心也同意。
哦?奇谈怪论。一屋子都看老三家艺,愿闻其详。
“还没怀上,就是说想要,明年是龙年,年头也好,生在龙年能做大事。”常胜说,“妈,宴席就定春华吧,总要点面子。”
家艺娓娓道:“要说有仇有怨,大老汤跟爸那难解难分,这个仇是结得很深。但越是这样的人,越要请,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让仇人看着你风光更舒坦的事,他越生气,你越得意。”
“说重点!”美心没耐心听男人们的故事。
“万一他闹场子呢?”家欢问。家文笑说:“借他三个胆子,也不敢闹武装部的场。”家艺接话:“二姐说得对,闹场子,得看是谁的场子,大姐夫的场子他敢闹?那就打翻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常胜笑笑,道:“下午建国到我们那坐了一会。”
众人哈哈大笑。家丽却有点犯难。她多少还是希望给秋芳和为民留点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