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五人围绕在饭桌前,空气是死一般的寂静。
宿琬那句“活该”让村长脸色煞白,池醉注意到,他枯瘦的手指紧紧抓着靠在桌边的拐杖,不住地颤抖,嘴唇瑟缩,仿佛想说什么却又将之咽进了喉咙。
悔恨之情溢于言表。
他垂下眼睑,心中暗叹。
村长自己的确未做恶事,甚至称得上村里唯一的“善人”,可往往,对暴行视而不见才是更可恨、更残忍的行为。
他的卑劣之处就在于,他选择做那“沉默的大多数”。
池醉无心探究他隐忍的动机,但在他看来,村长并不无辜,他同样有罪。
作为一个大学生,一个见过世面的人,他很清楚该如何解决这件事——
找个杂货铺或公共电话亭,摁下“110”三个数字,一切就会迎刃而解。
可他没有。
第一次发现村民买|卖|人|口时,他没有。
第一次发现有女人被打死时,他也没有。
第一次发生诡异事件时,他还是没有。
老天给过他无数次机会,只要他跨出第一步,就能拯救上百乃至上千的无辜者,可他没有。
于是这数不清的第一次,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最终报应到所有人头上。
池醉觉得,这个村与其叫“女人村”,不如称它为“活死人村”,村里的人宛如一具具行尸走肉,他看不到他们身上的人气,只隐隐看见麻木而溃散的灵魂在世间无依无靠地飘荡着。
这便是因果循环中的果。
池醉不信誓言,不信鬼神,但他相信,万物皆有灵。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恶人以欺凌、践踏他人为乐,那么终有一天,他们也会被人欺凌、践踏,这是生生世世无可逆转之事。
毕竟,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世间难道有什么比活生生的人命更重要吗?
人死如灯灭,万念俱成灰,一入鬼门关,便是真真正正消散于世间。
而活着,即使身上留有再多伤痕,即使它们一辈子都抹不去消不掉,可希望的火种依然在,阳光依然能普照大地,抹去阴霾,照亮未来……
池醉不惧死,可这不代表他轻视生命。
恰恰相反,他正因明白生命之可贵,才会想要放纵地过完一生。
在这点上,薄冰与他其实有共通之处。
‘迷失之海’副本中,薄冰对赫克里斯和碧丝的悲悯,是最让池醉动容的地方。
也正是从那时起,他渐渐发现了对方不同于外表的一面,相比于女人村这些看似慈祥的人而言,反倒是如薄冰那样外表不近人情的人,更具有为人的品质呐……
池醉看向村长,村长已然老泪纵横,浑浊的泪水沿着脸上的褶皱缓缓滚落。他凝视桌面,仿佛再也承受不住内心的压力般痛哭起来。
“早知道、早知道……”
池醉无谓地想:早知道什么呢?
就算知道结果,他真的有去改变它的勇气吗?
答案恐怕是否定的。
池醉不再看村长,而是同宿琬一般径直离开。
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无人能够幸免。
因此他不值得同情。
自食恶果罢了。
回到房间后,池醉给薄冰发了个消息。
很快,通讯器中传来薄冰的声音。
“去后山吗?”
“嗯,岔路口见。”
目前已经可以合理推测,他见到的撑黑伞的红衣女人,或许正是当年一头撞死在鬼子母神像上的哑女。
可在‘鬼影列车’相遇时,对方那张脸显然完好无损。
如果不是哑女,那她又是谁?
这一切答案,想必都在后山的宗嗣中。
池醉换了身轻便些的衣服,迅速出门,直奔岔路口。
时间不多了……
薄冰比他到得早,两人一同前往后山。
他们不准备进宗嗣,只是打算再探探路。
上次两人大白天行动,走到距宗嗣近百米远处就被大雾拦住了去路,没能继续往前。
薄冰当时的想法是,白天应该不能到后山。
但到底该什么时候进山,两人对此都不明确。
这次池醉说什么都要走到更近一步的地方,否则下一个死的,没准就是跟宿琬走的极近的他或薄冰。
跟上次一样,两人步行至相同的地方,前面顷刻间就起了大雾,遮蔽了一切肉眼可见景象。
池醉察觉到,这回的雾气比上回更大、更厚重。
这是否意味着,神像的力量又变强了?
抑或是……
女鬼的理智正逐渐消失。
他咬牙,拉住薄冰的手,一头冲进了白茫茫的迷雾。
雾气瞬间围拢,池醉不管不顾,拉着薄冰往前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