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性毒药,需要日积月累才可以生效,所以赵澄的身体究竟有没有异常,旁人一时也看不出端倪。
但崔弈可以确定,赵澄一定是喝了毒药的。
一方下毒,一方服毒,竟意外的平静和谐。
后来两个月,除了前方战事焦灼,倒也没什么特别之事。
旁人期待其他人也能怀个皇嗣来,抢一抢赵澄的风头,偏生希望落了空。
眼见赵澄肚子里的孩子已有三月有余,竟度过了胎最不稳的前三个月,且常人孕肚四月左右便能显怀,赵澄和崔弈几乎同时着急起来。
赵澄想:自己此番是假孕争宠,等到四个月以后就要往肚子里塞东西假装孕肚了,那样太容易暴露,并且假装流产的难度也大,如果要找机会流产,就最好别拖了。
崔弈想:已经给他吃了两个月的毒药了,怎么赵澄天天胃口还这么好?甚至连胎不稳的消息都没有,这怎么可能?要么是他的毒没下成功,要么赵澄有猫腻,要不再加大剂量试试?
两边都急着流产。
但赵澄迟迟寻不到小产的机会,如果要小产,自然不能是他自己不小心的原因,必须栽赃嫁祸一下,最好给崔弈安个谋害皇嗣的罪名,不就是一石二鸟了?
崔弈手里还有凤印,虽然位份不及赵澄,但手中权力比赵澄大。
赵澄屡次想故意挑衅崔弈,让对方发难,然而崔弈似乎看透他的想法,大老远地看见赵澄过来,都是远远避让,从不中计。
就连送东西去景合宫,崔弈都会让三个以上的太医查验一番,到时候赵澄要是出了什么事,那也是太医的责任,不是崔弈的责任。
崔弈如此谨慎,让赵澄根本寻不着丝毫碰瓷的机会。
他越发着急。
而崔弈那边,他一边在明面上对赵澄这样避让,一边暗中对下的毒药剂量重新进行了计算,再次觉得赵澄不对劲。
他不可能没有异样。
要么赵澄已经不适,只是故意对外隐瞒,要么就是……他肚子里的皇嗣,说不定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假孕。
崔弈对自己的猜测感到心惊肉跳。
“如果真是假孕,那可是欺君之罪,而且因为此事,赵将军都出征了,万一事情败露,后果或许会殃及全族……”崔弈的亲信宫人阿满也觉得难以置信,“这样的事谁敢做?贵君应该没有这么大胆吧……”
崔弈冷冷一笑,平静道:“他只有胆子争宠,没有胆子去左右朝局,说不定他想出假孕之计时,根本不知道影响会如此重大,如今只是下不来台罢了。”
“可是这也……未免太……”
阿满还是觉得这猜想太大胆,还是觉得不太可能,崔弈也微微叹了一声,说:“我也只是猜测,但其实还有另一种可能。”
“什么?”
“赵澄并没有服下我的毒。”
“可是……”阿满说:“赵贵君哪有那么聪明,能将您瞒在鼓里两个月,让您都以为毒下进去了?”
是啊。
赵澄没有这个心机的。
赵澄如果有这个心机,他何至于开局那般好,却混到后来那般地步,崔弈也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倘若不是父亲要求他快点除掉赵澄肚子里的孩子,他连跟赵澄斗都不屑。
崔弈说:“……如果是第二种可能,那只有可能,是陛下。”
“什么?!”
这少年没有再说话,
据他的观察,他一直笃定陛下在这宫中处处都有眼线,看似什么都不管,实际上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如果是陛下在暗中保护赵澄,那陛下一定也知道他在做什么,却没有声张。
如果是这样,那真是糟透了。
崔弈已经有些在意她,他这样苦苦效仿先君后,表现出淡泊名利的样子,不想在她心里打破这样的印象。
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和其他人是一样的。
崔弈静静立在庭院中,忽然感觉这夏日的夜风有些冷,他抬头看着天边的月光,神色微微沉重下来,袖中的手微微攥紧。
良久,他说:“赵澄究竟有何猫腻,我该去调查一番,但愿……不是第二种。”
如果是第二种,那她又为何放任他继续如此?
他不敢深想。
正如崔弈的猜测,姜青姝是知道这一切的。
崔弈能猜到她无时无刻不在监视他们,只是假装不知,真的是让上帝视角的姜青姝倍感意外。不过嘛,崔弈把她想得过于可怕了,甚至脑补了一系列她的深意。
想多了。
她只是静静吃瓜。
这些人自己就会打起来,她才懒得出手。
崔弈已经察觉到赵澄的不对劲,开始派人去监视赵澄的一举一动了,甚至暗中在调查太医方嘉石。
太医署分为医学、药学两部,其中又细分为数科,事务繁重,人员复杂,而医监负责管理这些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无暇去管其他人。
偶尔有些宫人过来,有的是拿药材去做滋补的药膳,有的则是宫中有贵人染恙,都有专门的太医轮流值班负责。
本来今日应是方嘉石值守,但因为太医令方呈明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今日方嘉石告假照顾父亲,有宫人在太医署内晃了一圈,正在整理药材的戚容见了,主动上前道:“不知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那宫人正是东宁宫的宫人阿满,见眼前之人是位年轻的女医,愣了一下,随后道:“竹君最近有些咳嗽,我是来为竹君抓些止咳的药的,听说方大人医术高明,今日却没见着人?”
戚容微微一笑,“今日方太医因事告假。”
阿满此番前来就是想找方嘉石,一听方嘉石告假,便已经想走,谁知戚容却关切道:“咳嗽看似症状轻,但也可能是其他疾病的先兆,切不可轻视拖延,若是不介意,我也可以代劳,先开一些止咳的方子。”
阿满找不出理由拒绝,只好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