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歇又道:“项羽封张耳为赵王,陈馀又起反叛之心,夺了王位……自从秦末以来,赵地篡位夺权,以下犯上,屡见不鲜。广武君李左车是李牧后人,有名望,有才略。若是给他三万精兵,纵然能击败汉军,赵地也不复陈馀所有。”
刘邦默默点头,扭头对韩信道:“君臣失和,彼此猜忌,果然是取乱之道啊!”
韩信很是赞同,“陛下仁厚圣睿,待人宽宏,文武能尽心竭力,兵卒愿意效死。如此才能一统天下,创立大汉基业。”
刘邦思量少许,颇为感慨,“记下来,这些事都要记下来。”
刘盈立刻道:“阿父,既然如此,那就让赵歇前往国史馆,协助修史,将汉楚争锋的这段写清楚。”
刘邦欣然答应,“不光是他,还有司马欣,你也去吧!”
司马欣连忙过来,“谢陛下恩典,罪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邦突然道:“朕想起一事,项羽和范增情同父子,他又为何要驱逐范增?”
司马欣磕头道:“罪人曾亲眼见到,范增发号施令,以君主自居,面对诸将,颐指气使,便是项氏族人,也不放在眼里,所以项伯……”
“项伯怎么?”刘邦追问。
司马欣抬头看了一眼,似有些害怕。
刘盈笑道:“国史馆秉笔直书,便是阿父的事情,也不会故意隐瞒。”
司马欣终于鼓足勇气,“项伯多有怨愤之意,时常出言攻讦范亚父……”他说到这里,也就止住了。
联系到如今项伯成为楚王,赐姓刘氏,貌似一切都很清楚了,他就是项羽身边的细作……
哪知道刘邦竟然哈哈大笑起来,他扭头看了看身后群臣,就问道:“你们怎么想,项伯当真是朕的内应?”
此话一出,群臣尽数默然,不敢回答。
刘邦又看向张良,问道:“子房先生,当初你替朕引荐过项伯,你以为此事怎么看?”
张良道:“臣只知项伯对范亚父的作为确有些不以为然,以他的地位,真要是一心出卖项羽,也是未必。”
刘邦爽朗一笑,又看向刘盈,“盈,你有什么想说的?”
刘盈道:“论起亲密,项伯为项羽叔父,固然是骨肉至亲,奈何项氏上下失和,君臣猜忌,以至于亲族之间,也有了嫌隙,如此焉能不败!”
刘邦欣然大笑,“吾儿高见!”
刘邦回头,对着众人道:“论起亲厚,朕不过是外人,如何能挑唆项氏不和?无奈项羽秉性傲慢,刚愎自用,听不进去谏言。纵然是自己仲父,也多有冒犯,不当回事。身为帝王,当有雅量,能容忍臣子进言,虚心纳谏。就犹如御史大夫一般,他骂朕是桀纣之君,只要骂得对,朕也会听从,不会怀恨在心的。”
周昌慌忙道:“臣惶恐!”
刘邦摆手,却又道:“只是也不能一味容忍,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果臣子僭越,君王不能及时约束,有人进了谗言,却不受到责罚,就是乱了规矩,就会遗祸无穷!”
老流氓这几句话不多,却是极有份量!
他说僭越的臣子,自然是亚父范增,这位倚老卖老,自恃才学,连项羽都看不在眼里,骂他竖子不足与谋,被项羽驱逐,当真是一点不冤。
而那个进了谗言的人,自然是项伯。
项羽自以为他是项氏族人,就失去了警惕,不能及时惩罚,以正视听。
结果上行下效,整个楚军内部,也就没了规矩,乱了起来。
纵然项羽有天大的本事,也是回天乏术。
刘邦感叹道:“为君治国,当上下和睦,君臣一心,也要讲究规矩,明辨是非。”他伸手一指刘盈,笑道:“你们别看这个竖子颇为胆大,但他心里是有朕这个阿父的,是知道轻重缓急的。朕和太子,都是一心为了这个江山社稷,为了大汉千秋百代。尔等要明白这个道理,不要打错了算盘。也不要因为一些小事,就忌恨太子,想要跑到朕这里搬弄是非,朕和太子是共患难的,你们搬不动!”
此话一出,就连刘盈都是一震。
这么多年了,貌似还是第一次,老流氓居然当众说自己的好话,真是不容易啊!
更让人惊讶的是,居然有人搬弄是非。
眼下的事情,无非就是上林苑呗?
有人不满利益受损,就跑去跟老流氓诬陷自己?
是哪个混球干的?
刘盈表面一声不响,可心思已经飞速转动起来。
这时候就听刘邦又道:“朕对待臣子也是如此,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事事都要为了汉家长久计,为了你们子孙后代计……不然你们今天拿点,明天占点。不要觉得天下广阔,可以肆意妄为。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个大汉,也经不起鼠窃狗偷。项羽何等不可一世,结果就因为身边几个近臣失和,彼此内斗,三年光景,就瓦解冰消,尸首五分!”
刘邦沉声道:“这个教训很惨重啊,尔等要牢记于心,朕也要时刻提醒自己,你们都明白吗?”
群臣慌忙拜倒,“吾皇圣训,臣等铭刻肺腑,不敢忘怀。”
刘邦敲打了群臣,又松了口气,笑道:“来上林苑,天色也晚了,就在这里准备酒宴,朕和群臣同乐。”
众人急忙答应,各自去安排。
只剩下刘盈和老流氓,他凑到了近前,“阿父,真没想到,您会当众说出那么感人的话,孩儿只想请教一件事。”
刘邦笑道:“不管什么事,你说就是!”
刘盈笑道:“阿父何时行尧舜故事啊?”
刘邦瞬间瞪圆眼珠子,“竖子,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