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引着阿杨和黛玉往里走。
欧阳修眼光确实犀利,今年的花魁难得是株杏花,在天光为亮时居然被他一眼挑中。
可能是因为今年暖和得比以往要早一些,杏花开了满树,花瓣或粉或白,莹润透光,一层层攒着,如绸如绢。连花枝都招展得别有一番韵味,繁花灿烂,却又自有一分娴静,别有意境。
花魁树下已经列满了席子,再无空位了。但欧阳修却是一呼百应的好人缘。
他让下人去马车上把自己备用的席子搬一席过来,然后便扎进人群中里一通交涉。在座的大抵都是他的熟人,哪怕不是熟人,欧阳修也能把人聊成熟人。他热情地向他们介绍阿杨和黛玉,他向他们大力夸赞黛玉那灵气逼人的文风,甚至还念了几段其中的妙语,众人皆是惊艳,忍不住细细品过。看在黛玉的面子上,他们拼拼凑凑,你移一点、我挪一寸,在欧阳修的身边为黛玉又凑出一席的位置。.qgν.
在这过程中,欧阳修才向他们介绍阿杨,他没有多提阿杨的官衔,而是把重点放在了阿杨之前在开封书院和学生“打招呼”的那节大课上,他不紧不慢地用了一炷香的功夫把那节课的记录讲义推荐给了在场所有人。
阿杨:压力逐渐大起来了。
直到黛玉和阿杨落座,欧阳修才遗憾地结束了自己的安利,回到席上坐下。
欧阳修的随从将矮桌茶盏等物一一为黛玉和阿杨摆上,还贴心地告知到这些俱是未曾有人用过。
他们退下之前,阿杨把自己随身带着的酒壶递给了他们,托他们帮忙热一热酒。
酒壶中装着的就是之前花神庙买的百花酒,味道不差,同时阿杨也为了应节日的景,把随身带的酒壶里的酒也换了。
下人自无不应的。
欧阳修回来之前,其他人正在抽花签玩,此时一轮还没结束,吵吵闹闹不曾停歇。
欧阳修方才离去一阵,席上落了大半粉白的落花,下人上前想为他清理,欧阳修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怡然在落花间快活地饮酒。
“禹玉呢?”欧阳修见一席上少了一人,便问同行者。
“花林深处有片梅林,难得见野梅,他说去折几枝。”
黛玉给阿杨沏上茶,阿杨见矮桌上有砚台,想着迟早要用上,便伸手为黛玉研磨。听他们说起梅林,度量了一下方位,心里有了数。
早些时候他时不时在京郊折几枝野梅给黛玉他们送去,正离这儿不远,只是那时他并未注意到这附近有花神庙。
他悄悄对黛玉道:“这儿野梅长的极好,风雪吹不败,我早先也常来折梅。”
那些读书人一旦说起什么话题便很快会有人搭腔,这边正说着野梅折枝,很快一群人便歪楼讨论起这事,大赞野梅越是折枝便长得越是野蛮,有人说着起了兴致,激情作了篇短文,这篇短文很快在席间相互传阅开来,大赞,兴而和之。
那篇不断被抄默传开的文章传到黛玉手上,黛玉一眼便被吸引了,果然是难得的好文章,让人见之欣喜。文章后面的纸上是查阅过程中众人应和的诗文,但可见,这些诗文与这篇文章相比还是逊了一筹。
黛玉心间一动,有心为这篇佳作和首诗。阿杨倚在黛玉身边,和她一起看完了那沓诗文,见黛玉重新把那篇文章翻在首页,垂眸凝思,便自然地直起身子去替黛玉研墨。
黛玉写的是首绝句,绝句易学难精,黛玉显然写得极妙,让人一读便能从中感触生动的映像,与那篇文章相合,与文同品,二者更显圆满。
阿杨看墨色从黛玉笔尖划出,在素白的纸上留下凌然的字迹,一笔一划变成一首酣畅的绝句,竟然难得也被带起了诗兴。黛玉听阿杨有此意()
,大方地直接把手上的笔塞到了阿杨手上,还贴心地替他压了压纸,期待阿杨会做出怎样的诗来。
阿杨也不露怯,拿过笔,洋洋洒洒便是一首古体。文风干净自在,透着不羁,甚至后面还压了句畸零句,大写的肆意随性几乎从诗中满溢出来。
阿杨写完诗,乘了兴,便痛快地把笔一撂。但是当黛玉凑过头看着他的诗的时候,又有几分不好意思了。他写诗的时候没管太多,五言七言交替着用,这样的杂言诗,他以前写完都不敢当诗文作业交给师父,太随意了。方才一时上头,没想的仔细,现下倒是后悔不曾讲究些了——早知道写首正经律诗了。
若是仔细斟酌过的诗词,阿杨自然大大方方地展示,虽然他许久不动笔,用典或许会差一些,但他的文学素养还是过关的。但这首他随性作的古风,没了师父的束缚,透着太强的个人风格,直接把他之前强撑的外皮抛开,让黛玉直面了他那跳脱的一面。
虽然想着要表现得风轻云淡把这事掀过去,但他又忍不住去偷瞄黛玉的反应。
意料之外又或是意料之中,黛玉似乎是挺喜欢的这首诗的,阿杨松了口气,又快乐起来了。
但是当黛玉欲把他的诗加进那沓诗文里一起传出去的时候——虽然知道黛玉只是在逗自己,但阿杨还是急急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