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轻功卓绝,对本地地形十分熟悉,几个起落,就已消失不见,尤其是跟在最后面的武功差些的,早已看不见那人的影子,只盲目地跟着前面人往前狂奔,生怕落后一点便漏瞧了这热闹,这法子却也不错,排在最前面的都是高手,自然瞧见了那人去向,一时间众人在去往天山的山路上飞掠,竟然形成了一条长龙,十分壮观,只是到了后来,除了前面小部分人跟着林、汪二人上了山,大部分人都被困在了山脚的七门八阵里。
那阵十分玄妙,有数十棵桃花树组成,除了来路外,每两棵桃花树之间都有一条小径,不知通向何处,正如一把打开的折扇,有十五根扇骨,每根扇骨看着笔直,走进去却又曲里拐弯,走着走着总要回到来路上来,众人之中有精通八卦的,穷尽思考,也只算出这阵法由一种极精妙的算术和八卦融合而成,而具体怎么入山,却又算不出了,众人一番努力,终究没能破门,在山门前转悠半日,渐渐散去。
而已入山的小部分人,跟着前人也不知道奔了多久,在大家都口干舌燥,天光大亮之时,才终于停在了一座大殿前面。
这大殿颇宽敞,光雕花木门就有丈许宽,只是大概因为年久失修,其中一扇木门的合页坏了,木门斜斜坠着,木门的正上方有一块牌匾,上书玄阳二字,字体苍劲有力,笔锋处锋利如剑,显然写下这字的那人,内力亦十分高强,再往里面看去时,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大殿的最中间有一座玉制的宝座,那宝座看上去温润光滑,却没半点灰尘,即使未有人说,众人也知道,那是天山掌门的位置。
在宝座下首,两边各排了六把圈椅,应该就是掌门座下各位长老及弟子的位置,只从大殿装潢,便可想见当年天山之繁华,只是如今多年荒芜人烟,更显今日凄凉。
十字门主就坐在左首第一张椅子上,面具后面一双眼睛静静地透过陆离看着虚空处,似在走神,也不知神游到了何处,浑然忘了这许多人正追着要他性命。
陆离站在大殿门口,双眼发红,他下山之时,曾偷偷跑来大殿,想与父亲告饶,当时父亲正与众人议事,没看到他,他想到父亲向来严厉,断然不会因他告饶就饶了他,反而会因他轻易求饶而罚得更重,因此心一横,偷跑下山去,没想到那竟是最后一面,早知如此,就算当日父亲打断他双腿,他也不会离开天山半步,想到这里,陆离惨然一笑,迈进殿去,坐在了左侧的第六张椅子上。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大殿之中竟然没有一人说话,就连平时对十字门主最最痛恨的十二鬼,都一言不发,武功最差的人堪堪赶到时浑不知发生了何事,为何大家都不说话,心中不免后悔自己平日不勤练武功,导致现在漏瞧了这关键的热闹,殊不知,他们以为一切已结束,其实还未开始。
汪成雨受不住这种沉默,拉了拉陆离的袖子,陆离回过神来,道:“大师兄,摘了面具罢!”
十字门主早就作此打算,毕竟在师门之中仍戴面具,对师门不敬,只见他抬起手缓缓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清矍瘦削的脸来,那双深沉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看着陆离,一笑之下,嘴角又有鲜血流出:“小师弟,别来无恙。”
众人这才看清十字门主的脸,想不到他竟然如此年轻英俊,十二鬼面面相觑,想不到他们一直畏之如虎的门主竟然这么地苍白清瘦,而他一笑之下,几乎让他们忘了他曾经的残暴,因为这个笑容实在是太纯粹。
萧左的嘴角带着一股淡淡的笑意,问:“你是何时认出我的?”
陆离低着头,手里摩挲着汪成雨给他的那枚生死令牌,汪成雨得到那枚令牌时,起初背面朝上,并没有看出端倪,等他拿到手中,用手一摸,才发现另一面刻了字,正是一个萧字。
陆离声音中又是怀念,又是惋惜()
:“起初,我只知道你是我萧门中人,但却不知你是谁,直到刚才,我看到你坐在那里的时候,我才知道是你,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再能像你那般姿势坐在那里,就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
“好师弟,你可从来没有让为兄失望过。”萧左呵呵一笑,言语之中十分宠溺,就像萧果果小时候一样,只是距离上一次这么和他说话,已过去了许多年,天山早已翻天覆地,物是人非!
“萧贼!受死罢!”众人之中忽然有人叫嚣起来,这十字门主得罪的人实在不少,眼下有一人发声,立刻就有人附和跟上,他们自觉人多势众,对方又已负伤,一拥而上之时,未必没有胜算。
“就凭你们?”
萧左冷哼一声,一双锐眼从左看到右,竟然吓得再无一人敢发声。
陆离的声音充满了哀伤:“大师兄,你不该。。不该如此的!”
“不该如何?”萧左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问道,“不该报这灭门之仇,还是不该数次饶你性命?”
刚才比斗之时,萧左曾有数次机会取他性命,但他都一一放过了,这是他最疼爱的小师弟!
“这。。”
陆离竟然无法回答,他以前机变无双,口齿伶俐,便是无理也能辩白三分,但眼下却实在说不出话来,论灭门之恨,他只比师兄更多,他忽然明白,萧左也许做错了事,对不起许多人,但唯一对得起的,就是他,陆离低下了头,无话可说。
汪成雨忽然大声道:“不该滥杀无辜。”
“哦?”萧左这才正眼瞧了瞧这个站在陆离身边的俊俏少年,声音是前所未有地凄凉,“他们无辜?那我天山一百七十二口性命是否无辜?”
“他们所有人的性命加起来,还不到我天山惨案的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