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寒假,小巷出了件大事。
巷头开了家小卖部,装了部电话。
李一鸣把自己家小院的院墙拆了,加盖了一间几平方米的小房间,并申请了一张个体工商经营执照开了家小卖部,卖酱油醋盐、糖果零食等小百货。
小卖部不稀奇,稀奇的是,李一鸣还花了三千六百元的安装费、七百元的电话机费请邮电局拉线,在小卖部里装了一部电话,小巷里有电话了。
宋莹向黄玲感慨,“四千三百元啊,看来摆摊赚大钱。”
黄玲也说,“李婶原本绝口不提李一鸣摆摊,昨天在车间说了,个体户未必比不上铁饭碗,扬眉吐气得很。”
数学老师庄超英算了一笔账,“接听电话一毛钱,打出去市内电话每分钟六分钱,长途更贵,现在大家都有打电话的需求,他家位置又好,街口人流量大,估计一年半载的,安装费和电话机费就赚回来了。”
林武峰道,“接电话打电话,人都到店里了,顺便再买袋盐买瓶醋,这部电话还能促销店里的商品,一鸣有脑子。”
巷头巷尾,一喜一悲,隔壁关系户王家的知青女儿王芳带着外孙女周青住回了娘家。
关系户对此事讳莫如深,但小巷里鸡犬相闻,大家曲里拐弯地还是知道了,他家上海女婿周志远没等政策下来,就带着妻子王芳、女儿周青从新疆“逃”回了上海,周志远本想在上海一边打零工一边等落户,但他的哥嫂不同意他们一家三口住家里,他的爸妈也说家里实在住不下了,默许了哥嫂把他们一家赶出了家门,现在的情况是,周志远硬留在上海当“黑户”,王芳带着周青回苏州当“黑户”。
关系户还有个儿子,儿子王勇和儿媳也在棉纺厂上班,一家四职工分到了这户小院,这套房子是没有王芳的份儿的,现在,王芳带着周青回娘家,只能和父母挤住一间,在父母房间里打地铺。
周青是新疆户口,无法在苏州上学,关系户提了礼物来找庄超英,希望能在附中插班,庄超英且不过情面,转头拎着礼物去了校长家,帮忙跑动。
周青进了附中,王芳和周青母女俩留在了苏州当“黑户”。
王家院子里开始了无休止的争吵,“小新疆”“野蛮人”“乡巴佬”等侮辱性字眼时不时地响起。
年前,张敏回亲生爷爷奶奶家小住了,吴姗姗更频繁地来庄家找庄图南借书,还书。
庄超英比黄玲更明白防患于未然的道理,一日晚饭后,他状似无意地溜达到了吴家。
吴建国很高兴,“庄老师,正好,你不问我,我也想找你请教一下,你觉得哪些中专比较好?我指的是,毕业后对口分配的单位好?”
张阿妹端了一杯热茶放在庄超英面前的小几上,“庄老师,西湖龙井,尝尝。”
张阿妹明显仔细考虑过两个毕业班女孩的出路,“庄老师,你熟悉教育系统,我琢磨小敏的志愿琢磨好一阵儿了,你帮着参谋一下。”
张阿妹整理了一下思路,“棉纺厂职工子弟只要从棉纺专业的职高或技校毕业,就可以排队等位置进厂,如果是中专,百分百保证进厂,老吴去人事处问过了,小敏也符合条件……”
吴家小院有人敲门,黄玲拿着一本毛衣编织的杂志在门口喊,“阿妹,你帮我看看这个样式怎么起针。”
吴建国要给黄玲倒茶,黄玲连声阻拦,“不用不用,我和老庄合喝一杯就够了。”
庄超英知道黄玲也是放心不下,过来探口风的,暗戳戳睃她一眼。
黄玲目不斜视,完全不理会丈夫的“秋波”。
张阿妹道,“毛衣一会儿再说,玲姐,你既然来了,一起帮我参谋参谋。”
张阿妹重复一遍,“棉纺厂职工子弟读完纺织系统的中专,可以进厂,老吴去人事处问过了,小敏也可以……”
吴建国补充,“人事处说了,吴家只有这一个名额,小敏用了,姗姗就不能再用。”
张阿妹瞪了吴建国一眼,“姗姗成绩好,用不上这个名额。”
吴姗姗成绩确实很好,庄超英、黄玲同时点头。
张阿妹道,“当然,小敏也可以报其他专业的中专,师范、卫校这些专业也热门得很,国家包分配,毕业了马上有份好工作,就是这些专业分数线比较高,所以我一直犹豫是稳妥起见,让小敏报纺织呢,还是搏一搏,报师范呢?”
庄超英正想回答,张阿妹继续道,“除了分数线,我还考虑到了一些其他的问题。”
张阿妹示意庄超英,“庄老师,你喝茶啊。”
庄超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