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阿妹道,“我说了,你们别笑啊,我去打听了一下这些专业,专业越好,农村孩子就越多,因为一毕业就能农转非,所以农村学校的孩子拼了命地学习考试,而且,他们的家庭都希望他们能找城里的孩子,所以鼓励他们上学时和城里的同学谈恋爱。”
心怀鬼胎的庄家夫妻俩同时听愣了。
四人中只有庄超英读过中专,他连连摇头,“我们那时候读书时,大家都忙着学习、劳动,同学中没有谈恋爱的。”
张阿妹叹口气,继续道,“纺织专业也有农村孩子,但没那么多,而且,如果毕业后进棉纺厂,厂里的青工都是城市家庭出身,门当户对,将来过日子省心省力。”
张阿妹看着嘴巴都微微张大了的庄超英,“庄老师,你是教导主任,常去教育局开会,能不能帮我搞一份师范、卫校、纺织这几个中专历年的分数线和农村子弟人数比例的表格?”
这要求既具体又别出机杼的实用,庄超英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回复。
黄玲理了理思绪,“那姗姗呢?”
张阿妹笑眯眯道,“姗姗成绩好,贸易、师范这些好中专问题不大,所以想让她在这些中专中挑一个。庄老师,那份表格您上点心,小敏和姗姗报志愿都要参考的。”
庄超英总算回过神来,“重点高中和中专是都是第一档,报了中专就没法报一中了,我听说姗姗想上一中,你们和姗姗商量过吗?”
吴建国不吱声,张阿妹道,“上了高中不一定能考上大学,中专多好,毕业了就有份好工作,学习任务也轻松,上学的时候没准还能遇上合适的对象,知根知底,还有共同语言,多好。”
黄玲最看不得父母偏心,她立即驳斥,“你不是说这些专业有很多农村子弟?你就不怕姗姗找个……”
庄超英突兀地转换了话题,“这茶真不错,香。”
玻璃杯清澈透明,碧绿的茶叶叶片在热水中无声舒展,上下漂浮,煞是喜人,黄玲端着杯子啜了一口,隔着杯中的水看向吴建国,只觉得吴建国的面容模糊、扭曲。
屋里不知道什么东西烂了,空气中一股霉味。
庄图南房间里挤满了孩子,庄筱婷、周青青、林栋哲都在他房间里看书。
庄超英坐立不安了一会儿,去了西厢房。
黄玲知道庄超英的感受,她知道丈夫尽管担忧吴姗姗和庄图南接触过多,但他更希望吴姗姗能按自己的心意报志愿,别说丈夫了,她看着吴姗姗长大,同样无法坐视吴建国和张阿妹对吴姗姗前途的处理。
黄玲心里也不得劲,索性也跟了过去。
庄超英才说了几句,林武峰就明白了,“吴家负担重。”
黄玲道,“老吴工龄长,业余时间养鸡养鸭,他供得起两个孩子。”
林武峰道,“小敏的成绩不好,中专悬乎,张阿妹的意思是报中专和纺织系统的职高,保底将来也能进棉纺厂。不患贫患不均,两个女孩同一届,如果姗姗进了一中,小敏只能进职高,阿妹脸上不好看,老吴的日子不好过。”
黄玲瞠目结舌,“为了小敏牺牲姗姗?”
宋莹道,“老吴和武峰聊过一次,他说他两个孩子,小军还要供很多年,阿妹就一个小敏,中专或职高三年毕业就能拿工资。”
林武峰人情通达,“如果我们不能负责姗姗高中大学的生活费学费,就不要质疑老吴的决定,再说,重点高中和中专只能二取一,万一姗姗没考上一中,中专也去不了了,只能上职高或技校,老吴的想法不仅回避了家庭矛盾,也更稳妥。”
宋莹夫唱妇随,“玲姐,咱俩都是初中毕业,过得也挺好,厂里什么都有,食堂、幼儿园、附小附中、医院、退休人员活动中心……,进了厂,啥心都不用操,国家都帮我们安排好了。上大学见识外面的世界挺好,安安稳稳一辈子也挺好。”
庄超英唏嘘不已,“你和林工把这事想明白了,我这几年带高中毕业班,一根筋地想着考大学,着相了,着相了。”
林武峰道,“我们不想明白不行,一中高中那么难考,栋哲就悬乎。到时候,我们也要根据他的成绩在一中或中专之间‘二选一’。”
庄超英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仗还没打,就想着投降,林工,我不是说栋哲,我是说你。”
回到东厢房,黄玲心里还有些郁闷,但比刚才好多了,她换了个角度谈论此事,“阿妹说的好中专里很多人谈恋爱,是真的吗?我们年轻时可不敢在读书时早恋。”
庄超英笑,“咱俩年轻时,下乡劳动、串联……,哪有恋爱这根筋。哪像现在,诗歌、小说、电影都在讲爱情,小孩子们接触多了,就有意识了。”
黄玲好奇,“阿妹说的是真的吗?”
庄超英点点头,“你别看高中老师严防死守抓早恋,中专的老师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中专包分配,等于一入学就有了铁饭碗,老师、家长们都默许孩子们在同学中找对象,就是阿妹说的,‘知根知底,又稳定’。只要姗姗考上了中专,就算不谈恋爱,学校和朋友圈的氛围也完全不一样了,她和图南慢慢就疏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