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又来了,院子里又种上了蛇瓜,蛇瓜繁忙地发芽、开花、结瓜。
历史的拐点不动声色地出现,小巷里好几家邻居的子女都返城了,知青们随着春风细雨,平淡又自然地出现在了小巷里。
没工作,没收入、没住房,知青们只能挤在家里,等待劳动局和知青办安排工作,可无论是棉纺厂,还是苏州市,都不可能骤然提供这么多的工作机会,知青们被迫开始了漫长的等待,开始了他们在城市里的“插队”生活。
小巷里家庭矛盾,尤其是兄弟姐妹间的矛盾争斗,日益增多。
李一鸣在玄妙观前的广场摆摊。他随身携带一只背篓,背篓里装满内裤袜子等小件商品,城管来时,背起背篓就跑,城管走后,再回到广场继续卖货。
“游击战”中,他被监管部门没收过两次货物,大小伙子蹲在地上伤心得呜呜直哭,但总的说来,他挣到钱了。
宋向阳进了压缩机一厂,在林武峰车间里做临时工。
宋莹继续节衣缩食地省钱,不省不行,她还欠庄家一百元钱呢。
五月底是庄筱婷的生日,宋莹已经吃了两个月的蛇瓜了,她觉得自己濒临崩溃,看到蛇瓜就想吐了,她私下约了黄玲,准备出血请客——请黄玲和庄筱婷去国营面馆吃熏鱼面庆祝生日。
黄玲不同意宋莹花钱,“你做点米酒或糕点,筱婷就很高兴了。”
宋莹奄奄一息地对黄玲说,“玲姐,我请客,求你了,让我借筱婷生日吃顿好的,就咱们三个女的,不带图南和栋哲,花不了太多。”
黄玲爆笑,“好,可怎么瞒过栋哲呢?”
周日上午,庄超英去了学校,黄玲不在家中,庄家兄妹都在庄图南的房间里看书做作业。
庄筱婷突然对哥哥说,“哥哥,我去找妈妈和宋阿姨。”
黄玲和宋莹有时会去其他邻居家串门,庄图南道,“好,知道了。”
初夏,各家各户都挂上了竹门帘,既遮挡视线又凉爽通风,庄筱婷掀开门帘,和院子里的林栋哲打了个照面。
林栋哲道,“庄筱婷,我把语文课本忘在学校了,我借你的课本做一下作业。”
庄筱婷矜持地点点头,出门了。
林栋哲纳闷,“她去哪儿?”
庄图南随口回答,“去找你妈我妈。”
林栋哲歪头想了想,“不对,庄筱婷今天很不对。”
庄图南放下手里的圆珠笔,看向林栋哲。
林栋哲头头是道地分析,“她看见我从厕所出来的,平时我打完苍蝇、上完厕所,她一定要盯着我用肥皂洗了手才让我碰她的书,我有次偷懒,就把手放盆里沾了沾水,她闻我的手上没有肥皂味,逼我重洗,今天她居然没叫我去洗手。”
林栋哲继续道,“她今天穿得很漂亮,背带裙,黑皮鞋,头上还扎了蝴蝶结,图南哥,她今天不对劲,很不对。”
庄图南稍一回想,庄筱婷一早起来似乎就心神不宁,刚才做作业时还偷偷瞄了他几眼,也紧张起来,“你觉得她撒谎?你觉得她要去哪儿?”
林栋哲道,“我哪儿知道,她刚出去,还没走远,我们追上去。”
饭馆周末生意好,人多,店里坐不下,顾客必须先交钱和粮票换带数字的小铁牌,拿了铁牌在店外等待。
宋莹和黄玲提早到了,宋莹换好小铁牌,和黄玲坐在店外的长凳上等待,等待叫号和庄筱婷。
宋莹不太放心,“筱婷不会晚到吧?”
黄玲很肯定,“不会,我早上给她梳头时,再三告诉她时间了,图南房间里有闹钟,筱婷又守时,不会迟到的。”
黄玲说的没错,庄筱婷很快就到了,没几分钟,号也叫到了,三人高高兴兴地进店,服务员给她们安排了窗边一张桌子坐下。
宋莹点了三碗不同的面,鸡腿面、排骨面和熏鱼面,服务员把三碗面端上桌后,宋莹把筷子递给对面的庄筱婷,“筱婷你看你喜欢哪种?你先挑,阿姨和你妈妈吃另两种。”
庄筱婷突然道,“哥哥,林栋哲。”
宋莹道,“没他们的,哈哈哈哈,咱们不带他们吃。”
黄玲和庄筱婷脸上神情都不太自然,宋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向窗外。
窗玻璃上紧贴着一张脸,是林栋哲愤怒、委屈的脸,再远一点,是庄图南困惑、不理解的脸。
小吃店内外和附近几家小院都听到了一句怒吼声,“宋莹,你不讲义气,吃独食。”
林家的电视给附近邻居们提供了不少业余生活的乐趣,这一天,林家提供了现场版的相声。
家里有了电视机后,林栋哲词汇量大增,“宋莹,你抛夫弃子,背信弃义,自己出去吃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