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竖着耳朵听的黄玲“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庄超英也撑不住笑了,“小栋哲还知道‘抛夫弃子’、‘背信弃义’这两个词。”
宋莹微弱地替自己辩驳,“你和图南也吃了面。”
林栋哲气壮山河地大吼,“我和图南哥哥合吃一碗排骨面,没吃饱,庄筱婷一人吃一碗鸡腿面,不对,如果不是我们跟着去了,我们一口也吃不到。”
对门吴家能清晰地听到林栋哲的咆哮,吴建国感慨,“栋哲这大嗓门居然没进合唱队,可惜了。”
张阿妹嘀咕,“带庄筱婷吃面,也不叫上咱家孩子。”
林栋哲继续吼,“你说家里没钱了,天天吃蛇瓜,你让我和爸爸在家吃剩饭和蛇瓜,自己偷偷跑出去吃肉,还带上庄筱婷,给她吃鸡腿面,还给她买了瓶橘子水。”
林栋哲悲愤地喊,“我也想吃鸡腿,想喝橘子水。”
林武峰试图和稀泥,“筱婷下周过生日,妈妈请筱婷吃生日面。”
林栋哲依旧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她骗我说去厂里有事儿,今天要不是庄筱婷忘了盯着我用肥皂洗手,我都发现不了。”
宋莹试图转移话题,“筱婷盯着你用肥皂洗手?”
林栋哲脱口而出,“你和爸检查牙刷看我刷牙没,我有时候懒得刷,牙刷在桶里沾沾水就可以了,庄筱婷比你们聪明,盯着我用肥皂洗手。”
庄图南心道,“坏人死于话多,林栋哲,你完了。”
果然,西厢房里传出鸡毛掸敲桌子的声音。
因为两次参与高考阅卷,庄超英被学校任命为高二年级主任,带领其他毕业班的任课老师,带着79级毕业班的学生准备高考。
庄超英和毕业班各科老师兢兢业业地辛苦工作了一年。
市面上的高考复习资料还很少,老师们自发编写了各科的资料,刻蜡版纸油印复习资料和试卷。
寒假时,庄超英长时间刻蜡版纸、准备下学期的资料,冰冷蜡版纸让他双手生满冻疮。黄玲从医院开了冻疮药,但完全无济于事。双手红肿瘙痒到四月底,才慢慢恢复。
天热时,蜡油融化,庄超英的手、脸、衣服上处处沾满油墨。
苦是苦,但庄超英甘之如饴,当他一笔一划刻写文字或数字时,他觉得,他是在一字一句地刻下他对学生们的期盼,他是在刻画一群少年们的灿烂未来。
1979年七月7、8、9三天,第三次全国高考。
因为是毕业班任课老师,庄超英不便再担任本地区的阅读老师,这一次,他被教育局指派为监考老师,为其他学校的考生们监考。
江南的盛夏酷热,作为考点的中学大门还没有开,校外的树荫下挤满了考生和老师们,学生们或兴奋或紧张,老师们依旧在争分夺秒地教导着学生们,传授考场经验、鼓励并稳定考前心态,尽最后的努力叮嘱、帮助学生。
庄超英出示监考证进校门前看到了这一幕,想到他自己班上的、即将进入不同考场的学生们,心有戚戚。
一个教室三位监考老师,大家一起忙碌着考前准备工作——天气太热,教室里没有电风扇,老师们绞尽脑汁想尽办法给考生们防暑降温。
讲台桌面上摆着盛满凉开水的陶瓷杯,以备考生们口渴或脱水。
黑板前的两把椅子上各有一只装满自来水的盆,考试中途,老师们会绞好毛巾,把凉毛巾分发给需要的学生。
教室前后左右的不同位置上摆放着装满水的脸盆,水汽蒸发,可以稍微降低一点室温。
……
三位监考老师汗流浃背、有条不紊地做着准备工作,尽力再托学生们一把。
教室窗外的树枝动也不动,一丝风也没有,蝉鸣声声,三位老师给考生们默默递了三天盛满凉开水的陶瓷杯、拧了三天毛巾,共同度过了六门考试。
最后一门考完,试卷交上密封,考生们收拾了纸笔,鱼贯而出。
等学生们都离开后,另一位监考老师张老师感慨,“我连着监考三次了,给孩子们递水、递毛巾时瞥了一眼试卷,庄老师你说你以前阅过卷……”
庄超英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是,题目越来越难了,不过学生们准备得也越来越充分了。”
张老师点头,“市面上的参考书还太少,内容也浅,但学校都越来越重视高考了,我们学校除了分文理班,现在还打算分快、慢班,多种方式冲刺高考。”
庄超英和张老师在校门口处分道扬镳,他骑上自行车,心急火燎地赶回学校,想找到附中陪考的老师们问问本校学生们考完后的感觉如何。
骄阳下,庄超英恍惚地想,时光荏苒,真快,恢复高考已经两年了,考生们已经换了三届了。
下午的太阳依旧火辣,照在脊背上针刺般的疼痛,庄超英加快了蹬车的速度,一边蹬一边想,“还要报志愿,这也是一个关口,要好好替学生们把关。”
傍晚,庄超英才匆匆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