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与此同时, 成帝想起平阴侯府那种种盘根错节的姻亲势力,倘若此事真的查实,就算要处置他们, 只怕也要引的朝上动荡。
柳洪这是给他出了一个难题。
也难怪他一直遮遮掩掩!
而这时,柳洪心里已经紧张的几乎都无法呼吸,这会儿他悄悄抬起头,就对上了成帝微凉的眸子,吓得柳洪立刻就低下头。
成帝见状,没好气道:
“怎么,这会儿知道怕了?”
柳洪身体一个哆嗦, 但很快便小声道:
“回, 回圣上的话, 平阴侯府势大, 臣,臣害怕, 不丢人的。”
“哦?”
成帝只是发出了一个没有意义的疑问语气的单字, 而柳洪舔了舔自己因为紧张而也一同紧绷的唇,几乎用气声道:
“臣, 臣不过一小小七品县令, 在臣之上, 连正四品的鸿胪寺卿大人都,都畏平阴侯府,是以, 臣并, 并不丢人。”
柳洪几乎用尽了所有的胆子说完了这话, 但于此同时,成帝的脸色也在一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平阴侯府喜与朝中大臣结姻亲之事, 在先帝时期便已经有了苗头,等成帝登基后,其早已经根深叶茂,根基深厚,是以这四公八候之中,平阴侯府一直是成帝最为忌惮的。
而今日随着柳洪这两句话,成帝心中的忌惮几乎达到了顶峰。
柳洪口中说的是鸿胪寺卿,可实际上呢?
四品大员又如何?
连自己这个皇帝,不也要考虑到平阴侯的势大吗?
成帝缓缓敛目,手指有节奏的在椅臂之上轻轻的敲击着,那狭长的凤眼之中,情绪莫辨。
不知过了多久,成帝这才淡淡道:
“柳洪,你可知道,平阴侯府何等人物,区区一个徐瑾瑜当真能对的上他?
你难道不怕最后功亏一篑,反而让徐瑾瑜的青云志折在半路?你难道不怕他怪你?”
成帝意味不明的一句话,让柳洪心头一跳,思绪也不由跟着成帝的话走了。
这一刻,柳洪只觉得喉舌都变得艰涩起来,是一个民女的公道,还是一个有三甲之才的少年郎?
柳洪巧用心计,换来了成帝的金口玉言。
但这句金口玉言亦不是那么好用的。
成帝将残忍的现实,放在了柳洪的面前,柳洪固然知道成帝看重徐瑾瑜,可他却并不知道徐瑾瑜在成帝心里究竟有多么重。
倘若,此事真的引来平阴侯府的报复,成帝真的会保他吗?
这一桩桩,一件件,柳洪所没有想到的种种,成帝寥寥几句,就让他不由动摇。
“柳洪,现在,你可还要求朕为莹莹主持公道?”
成帝坐在御座之上,那两条被雕刻成龙形的椅臂似双龙一般拱卫其身侧,两双龙目,一对凤眼,都睥睨一切般看了过来,柳洪以头触地,声音不知何时已经掺了几分哑意:
“臣,请圣上为莹莹做主。”
方才他一时被圣上的话语吓住,可是那徐秀才真的对于勋贵心怀畏惧吗?
若是真的,他自不敢替其随意做主。
可若是不是呢?
寻常之人,只怕是听到一二有关勋贵的消息,都恨不得自闭耳目。
可那徐秀才那日抓到杜江之时,显然是早就知道了杜江的身份。
他无畏,亦无惧。
这样不慕权贵,不屈不挠之人,岂会因为圣上口中的报复而畏缩?
若要让柳洪来说,他此番俯首请求的依仗,正是徐瑾瑜的品性。
“哦?你倒是相信那徐瑾瑜。”
成帝语焉不详的说着,柳洪只觉得自己掌心里结结实实攥了一把汗水,正在这时,成帝轻声道:
“既然如此,那就查,好好的查。朕也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事儿,能让平阴侯府要用这么多条性命隐瞒。”
柳洪听到成帝这话,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头,面露激动之色。
他以为,他以为圣上不愿意再查此事的!
成帝这时,面上也露出了几分和缓,眸子闪过一丝笑意:
“怎么,在柳卿眼中,朕便是那是非不分,黑白不辨,一心袒护权臣的昏庸之辈?”
柳洪连忙俯身:
“臣不敢!”
成帝哼笑一声:
“好了,柳卿起身吧,先喝一盏热茶暖暖身子,稍后朕让人送你出宫。”
柳洪听了成帝的话,整个人迷迷瞪瞪的,似乎有些分辨不清这会儿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但等那上好的碧螺春送入口中,温热的液体流淌过喉咙,柳洪才觉得自己整个人醒了过来。
圣上,竟真的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