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琳干了二十五天,拿了一个月的工资,结束了与白寒宁的合约。佳家母婴公司的人并不感到惊讶,只是冲她竖起大拇指,跟着把白寒宁填的服务打分表给沈琳看,那上面每一项都是最高分。沈琳表情平静,她是幼崽嗷嗷待哺的母兽出来觅食,众所周知,别惹母兽。
沈琳在家睡了三天,第四天,公司又给她安排了个客户,问她行不行。沈琳立刻说可以,虽然她还没彻底休息过来,腰椎仍在隐隐作痛。但生活不就是这样吗?她的身体还没有习惯新的生活,让它痛去。痛着痛着,就不痛了。沈琳看过一个文章,说长跑的人一开始膝盖疼,是因为长期不运动,突然运动,导致关节劳损,但慢慢身体适应了,就不疼了。沈琳训斥着腰椎,要它识相点,赶紧适应劳损。腰椎不就是拿来劳损的?
老那最近在和李晓悦谈一个大单子,给一家半公半私的企业办一个晚会性质的发布会。所谓大单子,金额也无非五十万。但这可是创业之后的第一个十万以上的单子呀,老那和李晓悦激动得傻笑了半天。
这种活儿为什么能到老那手里呢?其实是层层转包来的。老那有个开文化公司的朋友陆总,他有个拐弯抹角的亲戚在这家企业上班,负责发布会一事。因为这家企业合同走流程的时间极长,但活儿又特别着急,所以工作环节要倒置,先干活儿,后走合同,很多专门接活动的公司一听都摇头。亲戚无奈,便找了陆总的公司,拍了胸脯,说有他在,合同一定会签,款一定会付。国企又跑不掉,国企最稳当。公司经营一直不景气的陆总想,虽然他没搞过晚会和发布会,但有朋友搞过呀。于是一咬牙,应承下了这个活儿。陆总找过来时,经营一直不景气的老那想,虽然自己没搞过晚会和发布会,但李晓悦搞过呀。拜丰富的跳槽经历所赐,她待过的文化公司五花八门,其中就有一家公司专门做晚会。于是一咬牙,应承下了这个活儿。
干活儿不是问题,但走合同时,看到了付款流程,老那心里犯嘀咕了。陆总要他放心,不需要乙方垫款,前期风险自己来担,只是百分之二十的尾款能不能让老那和他一起担着,等企业结了账后,他再跟老那结。老那算了算,整个单子下来之后利润刚好百分之二十。万一拿不到就是白忙活儿,但万一拿到了,从此就开拓了一种新的合作模式,别人吃肉,他喝点汤,喝久了也是能胖起来的。而如果什么事情都不做,干待着,恐怕很快就饿死了。王总在创业的时候,要是不冒险,也不会有后来的每一天集团。他跟着王总那么多年,亲眼见他无数次浑身绷紧,两眼死死盯着任何一点机会,使劲浑身力气蹿出去,咬住不放。那样生猛无畏的打法,才配有那样的亿万身家。何况陆总是认识了很多年的哥们儿,这一点信任还是有的。老那思来想去,大笔一挥,签了合同。
老那、李晓悦和陆总一起,以陆总公司的部门负责人身份去企业提案。方案非常顺利,领导很满意。陆总和老那签了合同,老那开始干活儿。二十万预付款陆总很快打过来,老那悬着的心放下了。李晓悦开始寻找灯光音响舞美和视觉系统设计的各路供应商。
但等到该付第二笔款时,老那并没有如期收到钱。他有点着急了,第二笔二十万,陆总不给,万一有任何闪失,他就完蛋了。老那催陆总,陆总软言道歉,说公司现金流突然断了,账上现在没钱,请他无论如何,先把这个钱垫上,他晚半个月准会付账。跟着陆总把公司的账户截图给他看,果然上面只剩两万块钱。陆总在微信上发了个哭脸,说自己也被其他甲方拖款拖得很惨。伟哥人仗义,有口皆碑,这一关一定要一起度过。
老那生气,没钱做什么生意?可他说不出太狠的话,陆总听出他的支吾,反而火了,说兄弟一场,连半个月的账期也给不了吗?就真的这么不相信人吗?这世道人心怎么了?再说了,现如今做生意,哪家乙方一点款也不用垫?老那被吼得反而怀疑起自己的人品来了。陆总话又软下来,夸他人品好,一贯豪爽,断不至于让大家为难。老那咬咬牙,掏自己的钱付了,心中暗暗祈祷陆总能准时付款。
项目照常推进,两人在“向上生长”办公室忙忙碌碌,打电话,收设计稿,与各路人马对接。李晓悦干着活儿,有点心不在焉。休息时老那和她谈起终南山之旅。李晓悦说沈磊看上去挺好的,虽然那小土屋破破烂烂,也没有电,但他居然把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老那对小舅子遁世一事向来嗤之以鼻,道:“躲吧,我看他能躲到什么时候。人哪得躲得过自己的命运?你该这世间的义务,一分都少不了。”
李晓悦、那隽从终南山上下来,在民宿住了一天,就没滋没味地坐上了回北京的高铁。回到出租屋,假期还剩好多天,那隽每天泡在网上研究各种资料,有的是如何打离职官司的,有的是如何治愈惊恐症的,但更多的是求职信息。
有一天那隽对李晓悦说,他打算以强大的意志力死磕惊恐症,要她配合他,不时在他耳边突然播放电话铃声,以令他渐渐适应突如其来的电子设备声音。李晓悦啼笑皆非,想起他假装撞车以躲过突发性耳聋一事。那隽要她停止嘲笑他,赶紧配合。
李晓悦照做,一开始那隽的确会惊恐,颤抖,抱头倒下。不过他发作的时间越来越短,程度也越来越浅,终于可以达到手机或者闹钟铃声响时,他只是轻微一激灵而没有其他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