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要去的前方
九月,林瑾瑜如期开学了。
生活进入了又一个新阶段,但温馨的气息好像没什么大变化,虽然住宿舍会方便许多,但林瑾瑜有个腻歪得很的男朋友,两人商量过后,林瑾瑜交了申请,不住宿舍,而理所应当地继续跟自己对象同居。
因为他上课的时间比张信礼上班的时间早,因此每天早上林瑾瑜总先起床,做个早饭——通常不会太复杂,可能就下楼买点馒头或者油条什么的,他自己吃一份,另一份放桌上。当张信礼醒来赤着上身去卫生间洗漱时,林瑾瑜往往已经穿戴整齐,拿着书准备出门了。
他们会腻歪一会儿,比如接个吻,或者抱一抱,林瑾瑜很喜欢利用张信礼刚起床,慵懒、还没打起精神的这段时间干点坏事,干完又立刻溜之大吉。中午大家各自解决午饭,林瑾瑜待在学校,张信礼回家一趟喂狗,晚上两人谁先回家谁就先做晚饭,然后在消食以后洗洗干净,结束一天的工作学习躺在床上,做点爱做的事……一般会是林瑾瑜早上干的坏事的续篇,张信礼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做派常常让林瑾瑜暂时叫苦不迭,后悔早上的胡搞瞎搞,然而到了第二天——他还是照旧。
生活中没有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人,工作朝八晚六、课程每周固定,周一到五各自工作,他们周末会出去一起找不要钱的地方打打球,作息规律、收入、开支都大致稳定,几乎没什么波澜。
林瑾瑜对这样的生活很满意,这几乎就是他畅想过的、和张信礼未来生活的样子,平静、温馨,各自有各自独立的事业、学业,但有一部分又能完美融合在一起。
虽然新鲜感少了些,但他相信不久的将来会更好——等经济情况更好一些,他们可以约好每周去看次电影,节假日出去旅个游什么的,世界上的新鲜事那么多,即便和同一个人体验,也是体验不完的。
然而,张信礼暂时还不大满意,他心里还有最后一块大石头没落下来。
“瑾瑜……”又一个周五,两人吃过晚饭后正在腻歪,张信礼忽然道:“我们……今天出去散散步吧。”
“行啊,”林瑾瑜躺在他腿上,此时完全没多想,说:“本来也要遛狗,不是每天都散?”
开学前张信礼工作比较忙,有时林瑾瑜早上没什么事,就出去吃早饭的时候顺便一个人把狗也遛了,开学后两人都忙了起来,就固定晚饭后一起出门遛。
“不……一样,”张信礼说:“今天散远一些。因为它越来越大了,需要的运动量也在变大,最近遛的时间和以前一样,但它老咬笼子,看见人也特别兴奋。”
城市里养狗不比农村,往地上一扔自己长就行。这四方的天,狭窄的楼房里,一条狗就像一个时刻需要人看着、管着、教育的小孩,吃喝拉撒睡,什么都要打招呼。
一一眼看要十个月了,这条很晚才拥有自己名字的狗属于大型犬,如今已从当初那个能整个钻进林瑾瑜怀里的小小黑黄毛球变成了肩高半米,体重快60斤的大家伙,毛茸茸的耳朵立得笔直,外表威风凌凌,但其实还没成年,性格很闹腾,经常在家闯点小祸。
林瑾瑜稍微有点奇怪,张信礼说话一向挺果断的,这会儿怎么感觉有点含糊,但出于习惯性的信任没有细想,只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行,”他答应了:“今天多散会儿,你掐着时间吧,天天两点一线,跟坐大牢似的,走走新地方挺好。”
“好。”张信礼答应了,摸了摸他脸后去里面牵狗。
计划的第一步成功了,但他心情却没半点放松,因为张信礼清楚地知道这恐怕是个大工程,一步迈出去,后面还有九十九步。
……
虽然临近夏末,可空气中的燥热暂时并未有退去迹象,老小区外茂密的树叶间传来今年最后一轮嘹亮的蝉鸣,林瑾瑜牵着狗,张信礼引着林瑾瑜,换了个方向,开始沿着条不知通向哪处的路走。
有人领路的时候,林瑾瑜是一向乐得当甩手掌柜的。大狗的九个半月大概相当于人的12岁左右,正是对什么都好奇,到处闹腾的时候,一一有点爆冲的毛病,林瑾瑜前半段路基本把精力放到跟它拔河上去了,等到发觉不对味,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的事了。
“这条路……这个方向……”转过最后一个需要转的弯后,林瑾瑜不走了。
上海这地方日新月异,除了地标性大建筑,每条街、每家店几乎都在变,旧建筑拆除了,新的立交桥耸立,但总有些东西是不变的。林瑾瑜从小在这座城市里长大,虽然已经两三年没再来过这片,可当他回过神时,他还是马上就嗅到了丝熟悉的气息。
天热,一一有点渴了,不冲了,停在树荫下,在一边伸着舌头抖毛。张信礼心里知道不可能瞒得过他,但还想尽量让他往前走点,于是说:“怎么了?”
“这条路……”林瑾瑜有点发愣,说:“通向我家。”
张信礼就是故意把他往这边带的,这些天他考虑了很多,一根扎进了刺的伤口,无论你放在那里多久它都不会自愈的,要痊愈,只能亲手把那根刺拔出来。
过程可能会痛苦、可能会伴随着责怪、咆哮、甚至歇斯底里,但张信礼不在乎。就像强行送林瑾瑜去医院那次一样,他一定得让林瑾瑜好起来。
“是吗,”他淡淡道:“我随便走的。”
随便走的,真的吗?林瑾瑜从感情上是很想相信的,但他很聪明,没那么容易被糊弄。
他没说话,在热烘烘的晚风里看着张信礼。
“……我只是觉得,你必须面对这条路通向的地方,”张信礼被那个眼神打败了,糊弄林瑾瑜不是个好选择:“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无论如何,你得往前走。”
暂时走不过去不要紧,慢慢来,走不到终点就先走一步,一步走不动就走半步,无论如何,得往前走。
如果他不走,张信礼会逼他走。
林瑾瑜没忘,只是他以为已经走过去了。
“我……觉得已经可以了,”他开始躲避张信礼的视线:“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不是么?和那时候比,我几乎算康复了。”
那压抑得让人连回看一眼也不愿意的一段时光,张信礼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几乎’算康复了。”
林瑾瑜不说话,张信礼接着道:“我不要几乎。瑾瑜,我不想每天提心吊胆,做梦都在怕你哪天突然又感觉不好。”
他们当初分手,没钱是一个原因、各种必然或偶然的事件接踵而来是一个原因、性格差异造成的误会是一个原因,林瑾瑜发病所制造的长期低气压也是一个原因。
生活在那种氛围里真的太窒息了,张信礼对此深有体会,他们不能怀抱侥幸永远生活在发作的可能里,要平静地生活下去就必须拔起这根刺,让伤口彻底愈合。
墨菲定律从不缺席,上次张信礼抱有侥幸的时候,林瑾瑜就真的发病了。
林瑾瑜还在沉默着,张信礼的话反复在他脑海里盘旋,他觉得对不起他,可是真的好难,走下去,靠近那里,他觉得真的好难好难。
“我……”他慢慢说:“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你说不要瞒你,好,我不瞒你,只要不提那些,我真的没什么事,可强迫我去接触就不一样了,我一定会控制不住自己……”
他显得有些崩溃,几乎要在路边蹲下了。林瑾瑜喃喃道:“……一直维持现状,我们可以开开心心生活,不好么?”
尝试往前走,虽然可能走到终点,但也可能——夭折在半路。林瑾瑜很怕打破平静还什么也得不到。
面对他的问题,张信礼干净利落给出了答案:“不好。”
他说得刚毅果决,好似冷血无情,没有丝毫留恋:“往前走,我陪你。”
张信礼不要表面平静,内里暗潮汹涌的生活,他要林瑾瑜真正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