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之跟崔珣一前一后进来,忽然看见床榻上,一只手从帷帐后伸出来。
未曾见过的穿着轻薄的侍女探出头,畏惧而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们一眼,身影又缩了回去。
崔珣见状眼神直接向顾行之瞥去,而顾行之一开始瞪大眼目,呼吸急促,下一刻好似松了口气般露出一丝宛如侥幸,又如释重负般的笑。
崔珣顿时嫌恶冷嗤,他未必不能领会顾行之此刻在想什么,大概是生怕他阿妹会与太子有牵扯,不想相信,但又无法逃避事实。
现在亲眼所见太子屋内的女子不是崔樱,顾行之的颜面保存了,疑云消失,自然就放心了。
顾行之单膝跪下,“这么晚了,还来惊扰表兄,是我等不对。还请表兄责罚。”
光是听声音,贺兰霆与崔珣都能听出顾行之现在心情大好。
而他们两个跟顾行之一比,尤其贺兰霆,堪称心境恶劣。
在顾行之跟崔珣没来之前,崔樱站在画屏后面与侍女交换衣裳,换了发饰。
贺兰霆默默坐在外屋喝茶,瞥见窗外的月色,想到崔樱今夜不来扰他的话,此时早已就寝。
偏偏,宁静无波的夜晚被一拨又一拨的人打乱。
给他惹了不少事的人走出来,“殿下。”
身穿侍女衣裳的崔樱看出贺兰霆的不悦之色,凑到他冷若冰霜的俊脸上留下轻轻的一吻,像是在安抚他,“殿下珍重,‘奴婢’告退。”
贺兰霆被崔樱勾得眼皮上扬,目光紧紧追随过去,她滑不溜丢,为刚才突兀的亲密露出羞涩的笑容。
有一瞬间,贺兰霆甚至想将她抓回来,她好大的胆,临走前还敢对他挑逗。
他说得不错,她骨子里就是个浪货,只是一直披着清高的皮,做着端庄淑女的假象。除了他,没人发现崔樱皮下真正的模样。
她家里人不知,她未婚夫也不知。
明珠蒙尘,他是为它拂去灰尘的第一人,贺兰霆起身走进寝室里,嘴角暗自扬起的弧度一僵,漆黑摄人的目光停在床榻上的侍女身上。
“贵,贵女让奴婢留在这里不让出声,在此侍,侍候殿下。”
贺兰霆哪想过会被崔樱摆一道,她长进了,会安排了,也会算计了。
多么巧妙,还留下了障眼法。
他蓦然调转脚步走到窗前,盯着下方庭院,没看到崔樱身影,反倒将顾行之和崔珣纳入眼中。
“呵。”
跪在地上的顾行之跟崔珣被贺兰霆的一声“呵”的莫名其妙,二人相顾无言,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明显的能感觉到太子有雷霆动怒的征兆。
落缤一直躲在庭外的角落,见到崔樱出来才迎上去,“女郎,方才大郎跟那位走过去了。”
崔樱心跳飞快,做贼心虚不过如此,她抓着落缤道:“我看见了,都打点好了?”
落缤:“一切妥当。”
崔樱当机立断,“走,回房。”
她呼吸急促地厉害,与婢女一起上楼的脚步声听起来凌乱匆忙,好几次崔樱腿脚不稳差点摔倒在地。
她做了亏心事,心里久久不能平复,整张脸不仅红透了,眼神还如火一般明亮。
她今晚的确是有意引诱贺兰霆的,但她没算计到樊懿月会突然来找他。
崔樱初衷只想安抚贺兰霆,白日里她故意答应顾行之和他同乘一匹马,就是为了试探他对自己有几分在意,也知道此举定然惹得对方很不高兴。
但,想不到樊懿月因为贺兰霆拒绝带她,便对自己下了这么重的狠心,以身犯险要博得贺兰霆的关注。
她成功了,计划没有白费,贺兰霆看在旧情上,果然还是担心在意她的。
崔樱看在眼里,倒不是感到吃醋,故意要跟人争宠,她心里的确忍不住在意贺兰霆,她也承认对他动了心,看他为别的女子奔波担忧也会觉得难受酸涩,失魂落魄。
然而,她清楚地知道,她跟他没有任何可能,樊懿月已经成亲了,也与贺兰霆没有可能,她何必去吃这种醋呢。
她该担心的,是在与贺兰霆约定的期限内,万一他们任何一方露出马脚,被人发现了私情该怎么办。
马上就要到京畿了,到时贺兰霆肯定还会经常私底下拉她相见,她频繁出门该找什么借口,用什么正当的理由出门。
她不像身居高位,能人众多,手握大权的贺兰霆,她需要防备各种风险。
她那么看重家族名誉的人,怎么可能要让自己跟太子的私情,害得崔家背上丑闻骂名,她还得悉心考虑兄长的前途,在偷情的每一步上,她都走得胆战心惊。
毕竟,就连樊懿月也开始怀疑她与贺兰霆的关系了。
没有包得住火的纸,她在钢索上停一下,动一下,掉下去就是万丈深渊,她总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出来。
一条,到时候能让她不那么难堪,又对崔家没有太大影响的路。
她不奢求自己能够全身而退,她只期望到时所有的罪孽过错由她一人承担就行,不管是谁发现的,她都要让人知道,不是她刻意引诱的太子,她也是被强迫的受害者而已。
至于强迫她的人是谁,或是谁将她送到太子床上的,就任由外面那些人去想吧。
卑鄙女子,她胆大包天,已经开始连贺兰霆都算计在内了。
崔樱刚入浴桶,就听外面有人敲门。
崔珣:“阿樱,你在吗?”
落缤出去开门,只探头望着宛如门神,左右两边站着的顾行之和崔珣,她惊讶道:“女郎在沐浴,大郎和顾府君什么事?”
顾行之跟崔珣从太子那出来,没见到崔樱的人,便一起过来确认她回来没有,那时顾行之的疑虑已经消失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