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南嘉的父亲原是一名七品小官,父母早亡,林家又人丁凋零。最终,她凭借着同陈郡谢氏沾亲带故的一点关系和旧时的一纸婚约,成为了借住在谢氏家中的一名孤女。
据说是她的祖父曾对谢老太爷有恩,两人约定若是日后林氏诞下女儿,就嫁入谢氏结为姻亲。奈何林氏几代单传,到了林南嘉这代才迎来一个女儿,却偏偏又绝于此代,只留下她孑然一人。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谢氏作为的四大门阀之一,在如今这个皇权强盛的时代虽已没落。但终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接纳一个孤女于他们而言,无非是多一张吃饭的嘴。
但婚事就不一样了。谢氏定然舍不得让精心栽培的嫡长子娶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为妻。所幸当年的约定是说与谢氏嫡子成亲,也因此,最后同林南嘉定下婚约的,是谢氏的小公子谢玦。
谢家的小公子是个同太子允珏一般如玉君子的人物。但与梁允珏仅仅伪装出的表相不同的是,谢玦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出尘贵公子。他模样生得极好,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便是对待下人同乞儿,也都带着一视同仁的尊重。
只可惜终究是人无完人。这样好的小公子,人生唯一的遗憾便是自出生便带有顽疾,天生体弱。又因着他自小长了张唇红齿白的脸,眉间又点着一抹朱砂痣,常有人说他这样的人是童子命,前世应当是神仙座下的童子,这一世是来历劫。
人人都心知,这样的人是活不长久的。
但林南嘉却对这门亲事十分满意。
她到谢氏时方是垂髫幼童。谢玦与她同岁,两人自幼两小无猜,一同长大。大梁不允女子入学堂,大户人家的女子会请些教书先生到家中为她们启智,也左不过是一些女学、《诗经》等书。林南嘉一个孤女,更没人为她专门请来先生,是随着谢玦一起开蒙的。
后来谢玦到了五岁,要去谢氏自家的学堂上学,自然不能再带上林南嘉。谢玦便每日回家后将当天所学的知识教给她。
小小的少年坐在灯下,一笔一画地教她写两人的名字。若是写得不对了,还会耐心纠正,五遍十遍也不厌其烦。
后来,待林南嘉大了一些,谢玦就让她扮作自己的书童一同去私塾。林南嘉虽是寄人篱下,但性格称得上是活泼大胆,女扮男装的事竟然也一直未被人发现。
谢氏这一代同龄人中,谢珏的学识是最好的。他总是摸着林南嘉的脑袋夸赞她,“囡囡若是个男儿身就好了,定然不会比学堂的那些人差。”
林南嘉来自江南,随她来的嬷嬷自幼就唤她“囡囡”。她不服气地抬起头,“为何非得要是男儿身?难道这世间的女子就真的不如男吗?再说了,若我是男子,那日后玦哥哥要娶谁为妻?”
总角的男孩愣怔了一下,笑着捏了捏她鼓起的雪腮,“是玦哥哥错了,囡囡教训得是。玦哥哥此生只娶囡囡一人为妻,不敢有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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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玦向来体弱畏寒,冬日里裹得再厚也会病倒。不知何时,他们调了个个儿。林南嘉代替他独自去学堂旁听,回家后再将当时所学的知识讲解给他。
“咳咳,囡囡讲得比学堂里的先生还好。”房间里的炉火烧得正旺,林南嘉脱掉了外面穿的夹袄,鼻尖还是渗出了细小的汗珠。谢玦却还能裹着狐裘,坦然自若地坐在罗汉榻上。男孩山水画般精致的眉眼噙着笑意,如早春的暖阳,让人深感惬意。
“怎么又胡说。”为了掩饰羞涩,林南嘉故意瞪了他一眼。
谢玦九岁便已是童生,比他那位曾经通过童子试被免除解经的大哥还要早了一岁。他对于学问向来是一点就通,谁做先生又有什么差别呢?若不是他这副病弱的身子,合该更受到谢氏的重视才对。
已经初具少年模样的男孩笑着咳了几声,等林南嘉紧张地探手扶他的时候,又顺势捏了她的袖角。“囡囡别生气了。”
为了身上的顽疾,谢玦从小的汤药就不曾断过。林南嘉看到那碗黑乎乎的汤药,就觉得嘴里发苦。谢玦喝的时候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每次他喝完,林南嘉总会眼疾手快地将一粒蜜饯塞入他的嘴中,生怕他苦到。谢玦总是笑眯眯地,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有时,林南嘉也会皱着眉头发问,“玦哥哥,你这汤药要喝到什么时候呀?”
谢玦放下手中的药碗,“等什么时候我的身体好了,自然就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