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必须将汉化推行下去,瘦马案余波
朱祁钰问范广:“朕要诛宜万芳十族,可否?”
“陛下下旨,臣为陛下去抓人!”范广掷地有声。
戴士诚三人面如土色。
“去杀!”
朱祁钰看向耿鑫:“你觉得呢?”
“学生区区举子,不敢置喙中枢决策。”耿鑫吓尿了。
“朕以为你会为他说情呢,看来你们这同盟,也不是牢不可破的呀。”朱祁钰笑问。
“没有同盟,没有同盟。”耿鑫摇头否决。
“伱也是举子,难道不该劝谏君王,莫要杀戮吗?”朱祁钰问他。
“君王做得对,学生为何要劝?”
耿鑫也有意思。
他们四家,合到一起,代表的是江南士绅。
结果他转头就把宜万芳给卖了,还卖得干净,士绅联盟,不攻自破。
“森思勤,你怎么看?”
朱祁钰看向森思勤,耿鑫松了口气。
“宜万芳敢要挟君上,诛十族都是圣上开恩,学生区区举子,不敢置喙朝政。”
森思勤道:“但君辱臣死,宜万芳辱君,学生愿亲自行刑,诛杀乱臣贼子,以正视听!”
戴士诚和耿鑫诧异地看了眼森思勤。
此人是强硬派,推行士绅团结自保,以抗皇权。
结果,最先背叛的竟是他。
“你一个徽州人,搀和南直隶的事干什么啊?是心中有鬼吗?”朱祁钰冷笑。
森思勤磕头:“学生是受宜万芳诓骗,才出现在这里的。”
啪!
行刑太监一道戒尺,抽在他嘴上:“皇爷不喜欢听假话。”
“学生贪财,不舍得将家中钱财献于朝廷,所以才与陛下作对的。”森思勤不敢说谎,但又不敢说透,尺度拿捏很难。
“倒是个实诚人。”
朱祁钰嗤笑:“老太傅,您怎么看?”
胡濙没想到,这把火烧他头上来了。
三道充满恨意的目光,汇聚到他身上。
江南士绅明明不敢这样反抗的,可胡濙给他们壮胆,给他们出谋划策,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胡濙蠕了蠕唇,皇帝要让他背锅?
“尔等应该看出来了吧?”
“老太傅配合朕,把你们钓出来,结果钓出来四条傻鱼。”
“不是傻鱼吗?”
“朕和老太傅唱双簧,都看不出来?”
“你们也不动动你们那愚蠢的脑子,老太傅是朕的肱骨,他会背叛朕吗?”
“长脑子了吗?”朱祁钰开始回护胡濙。
胡濙瞳孔微缩!
皇帝这是让他背锅啊!
把事实歪曲成:胡濙和皇帝演戏,把江南士绅钓出来,那么胡濙就成会为士绅的敌人,以后只能抱着皇帝的大腿苟延残喘。
哪天皇帝不需要他了,一脚把他踢开,士林可不会有人为他喊冤的。
皇帝要亲手毁了他的声望!
文官什么最值钱?声望啊!
没了声望,只能变成皇帝的走狗。
胡濙还没得选。
从皇帝设下鱼饵时,他主动咬钩,就决定了今天这个下场。
皇帝这个局布得够远的啊。
“启禀陛下,老臣以为当斩尽杀绝!”胡濙立刻适应了新身份,配合皇帝演戏。
皇帝要什么?
在大明土地上的士绅,皇帝不在乎,想杀就杀。
但在海上游荡的倭寇,才是心腹大患。
皇帝唱这么一出戏,不就想一劳永逸的解决倭寇吗?
戴士诚三人大急。
可刚要说话,行刑太监打了三下戒尺,三人不敢说话了,但眸中怒火喷涌,当然是对胡濙了。
胡濙不守信用,诓骗他们进入圈套,钓鱼玩他们。
“不过,陛下可挟持三人,要挟其人将海上倭寇势力交出来,否则就全部诛十族!”
“陛下,我愿意将家中商队交给陛下!”戴士诚使劲磕头。
胡濙啊胡濙,朕早就察觉你有异心。
所以给你设个鱼饵,当初的妖书案,目标就是你啊。
你以为目标是于谦?却不知道,你同样是朕的挡路石,从你来南直隶不作为开始,朕就嫌你碍事了。
没有借机除掉你,是因为朕的安危不保。
那你就背锅吧。
待朕成功收网,给你一个台阶下,完美致仕,等你死后赠一个太师,这一生也就值了。
“学生也愿意!”
森思勤和耿鑫哭着磕头。
朱祁钰却沉默不语,三人汗如雨下,却不敢说话,戒尺就在眼前晃荡,谁敢说话就打谁。
“宜万芳家中有多少海外势力啊?”朱祁钰问。
“回陛下,宜家海外船队有三千艘小船,兵马过五千人!”森思勤抢着说。
“难怪想害朕,原来海上有兵啊!”
朱祁钰冷笑:“你家呢?”
“学生家中有270艘大船,700艘中船,三千艘小船,兵马5769人,愿意献给陛下!”
森思勤敢隐瞒吗?
以前是藏在民间,皇帝找不到他。
如今在文华殿上,面临着诛十族,命都没了,要海上的势力干什么?
“海上的倭寇,都是你们的人吧?”朱祁钰问。
“是!”
森思勤不敢不说。
“可否令他们全部投诚?”
森思勤却不说话了。
啪!
行刑太监,用戒尺抽他的嘴:“皇爷问话,敢不回?”
“回圣上!”
“商队毕竟孤悬海外,乃是家人在经营。”
“如今形势不妙,就算学生是家主,传令招他们回来,他们也未必会听话的。”
森思勤说的是实情。
他怕死,海上的人同样怕死。
其实,只要朱祁钰的海军下海,切断海上的供粮要道,倭寇不攻自破。
但需要几年的时间,才能彻底荡平倭寇。
朱祁钰不想等,想快点解决南方之事,后面还有别的事情呢,倭寇只是其中一环。
“倒是说的是实情。”
朱祁钰嘴角翘起:“朕欲开海,尔等该知道吧?”
“既然开海,就允许明人去海上讨生活,去做生意。”
“朕可派你去说降他们。”
“归降后,遴选一批精壮入水师,余者赦其无罪,正常经商,只要缴纳关税,就可得到海商执照,若不愿意回内地的,可去宝州府安置,就是小琉球。”
“这条件,尔等觉得如何?”
森思勤三人都懵了,我们还以为您要赶尽杀绝呢!
这么优厚的条件,傻子才不答应呢!
“陛下,学生请问,那关税是多少?”戴士诚问。
“关税还没定下来,差不多十中抽三。”
戴士诚瞳孔一缩,30%关税,这也太高了吧?
“大明的水师,会荡清所有海域,保护大明商船,这是其一。”
“其二,海商在他国受到欺辱,可随时寻求明军保护,在属国内,皆高当地人一等。”
“总之一句话,纳了关税,你们就是合法商人,龙旗招展之地,皆是尔等行商之地!谁敢欺辱尔等,就视同和大明宣战,朕可派兵荡其国,屠其民!”
胡濙想劝,没必要给海商这么大的优惠。
但转念一想,皇帝摆明了是利用他们,利用完了就扔了,这些叛臣,早晚都得死的。
“尔等应该都去过安南、暹罗做生意吧?是跟着朕的大军去的,该知道,朕对商贾的态度。”
“孤悬海外的倭寇,朕给他们一次机会,不愿回内地,就去宝州府,机会仅此一次!”
“若不听者,皆屠之!”
戴士诚眸中精光一闪:“学生愿为使者,为陛下招降海上六十万倭寇!”
森思勤和耿鑫急了,都愿意为皇帝效力。
这是唯一能活着出宫的办法啊。
皇帝想要倭寇,用政治手段荡清东南沿海。
朱祁钰嘴角勾起:“范广,将这四家十族都控制起来,凡有姻亲的,皆控制起来。”
“谁敢骗朕,四家皆立刻杀绝!”
“戴士诚,你年纪大,未必再能生儿子了。”
“你出使。”
“把朕的条件告诉他们,招降他们,其中有不愿意的归降的,群起而攻之,朕要他们的脑袋!”
“能不能做到?”
朱祁钰看向戴士诚。
戴士诚真没想到,皇帝挑他的原因,因为他岁数大,生不出儿子来。
但似乎还真有效,他不能生儿子了,家中的儿子就是根啊,不能放弃的。
“陛下,那些水手如何安置?”戴士诚硬着头皮问。
“挑精壮入伍,待遇和水师一样,水师中以实力为先,不论出身,只看实力。”
“朕这里也是,不看他德行,也不看他出身,只看能力。”
“想在水师里当将军的,也可以,拿出真本事来,他就是将军,朕用人,不拘一格。”
“能为朕所用者,就是顺民。”
“不能为朕所用者,屠之!”
朱祁钰问:“明白?”
“学生明白。”
朱祁钰看向胡濙:“老太傅,拟个章程,让他带着去出使,景泰十二年之前,朕要看到倭寇全部归降。”
“若不能!你们十族,都别活着了!”
“滚吧!”
森思勤和耿鑫哭着磕头:“学生等告退。”
范广还在懵着,皇帝刚还说要诛了宜万芳十族,结果又不杀了,到底杀不杀啊?
“冯孝,传旨给梁珤、项忠,率领水师,带着戴士诚去招降,对那些不珍惜机会的人,全部杀死,永绝后患!”
“奴婢遵旨!”
范广还在愣着呢:“陛下,臣脑子不够用了。”
“哪里不明白啊?”朱祁钰站起来活动活动。
“陛下,您到底是要杀人呀,还是不杀呀?”范广最不解的就是这个。
朱祁钰让人关了殿门,打发宫人出去。
“朕想杀,但杀不了。”
范广跪伏在地:“臣手中大军皆是陛下死忠,可为陛下诛杀任何人!”
朱祁钰摆摆手:“不是军中渗透问题,而是杀了的话,三五年都未必解决的了。”
“大明对海上毕竟不熟悉,这些倭寇若散在各地来攻打商船,咱们损失太大了。”
“趁着中枢还有公信力,趁早招降才是正理。”
范广欲言又止。
朱祁钰让他说。
“陛下,倭寇无法无天,杀我汉民几十万,最终却招降而已,入军中照样吃香喝辣,那惨死的无辜百姓何存?天理何在?”
范广觉得太可恨了。
“蒙古人,屠杀汉人多少?”
“最后不还是被招降了吗?”
“难道真的赶尽杀绝吗?”
朱祁钰问他:“朕倒是想,问题是大明有这个能力吗?”
“当然有!”范广脱口而出。
“你个蠢货,有个屁!”
朱祁钰道:“就说那些蒙人,哪个手上没汉民的血?若真的全部诛杀,一百年漠北都不会消停的。”
“就是因为朕行的仁道,蒙人才愿意为朕效命。”
“倭寇也是。”
“海上飘荡着六十多万倭寇,这还是咱们抓了三十来万俘虏之后剩下这么多。”
“你可知,若剿下去,多久能剿完吗?”
永远剿不完的!
对,是永远,因为倭寇还可从其他国家扩充实力,而大明没精力空耗在海上的。
范广不服气:“那就仇就不报了?”
“当然得报!”
“要不朕怎么说你蠢呢!”
“你去热河、宁夏看看,景泰八年时候蒙人有多少?如今蒙人还剩下多少了?”
“想报仇,可以。”
“要投入战场去消耗掉,光明正大。”
“而不是用明军的命去和他们去厮杀。”
“要让他们为大明的利益去死,这样才死得有价值!”
朱祁钰道:“蒙人和汉人的仇,朕一刻都没忘记过。”
“倭寇屠杀我大明百姓,朕就不心痛吗?”
“朕堂堂皇帝,却要向士绅低头,朕就愿意吗?”
“范广,朕也想大开大合,纵横捭阖的!把人杀光,屠光!多爽快啊?”
“问题他们不是猪,站在那让咱们杀!他们会跑啊!”
“就说蒙人,当年朕若用屠光的方式,去杀死蒙人,你说说漠北还有消停之日吗?”
没有的,皇帝的一手杀一手抚,才让漠北消停了几年,才有蒙人大部落愿意投靠大明。
“得先安抚,给他们好处,让他们愿意归降。”
“然后再想个办法,把他们投入战场,消耗掉,光明正大,谁也挑不出问题来。”
“景泰九年时,广西军有多少人?如今还剩下多少!”
“动动脑子!”
朱祁钰是真的把范广当成心腹。
他心里默默又加了一句话,朕不得为自己安危考虑吗?杀了他们四个,一时爽了,晚上朕也没了呢?
没看他把胡濙推出来背锅吗,你们想杀,就去杀胡濙吧。
等两天后,佛兵入京,就有了新鲜血液,局面又恢复他掌控了,届时再杀,晚吗?
“臣误会陛下了,是臣做了!”范广跪伏在地。
是啊,广西军巅峰时超过130万人,用广西军,去打交趾、平两湖、打士绅,锐减了超过70万人!
朝廷不过了些安家费,就化解了民.族.矛盾。
而他们的孩子,却心向大明,成为真正的大明人。
朱祁钰把他拽起来:“你没错,你是军人,就该纯粹。”
“如今,王来控制吉林,王越控制朝鲜,龚永吉正在和倭国贸易,朱英控制交趾,寇深控制哈密,这些都是异族之地啊。”
“明年,等朕回京。”
“就由你挂帅西征,吞并东察合台汗国。”
“这一战,朕希望你把各族都给朕打崩了,东察合台汗国也到了朕的手里。”
“明白吗?”
朱祁钰内心阴暗到了极致。
“陛下,消耗己军,怕是不容易。”范广没做过。
“蠢货,学学方瑛,看看方瑛怎么把广西军给打光的。”
方瑛的办法是真妙啊。
几十万广西土人,根本消耗不掉的。
那么,就放任他们去屠杀,屠着屠着,广西军暴富,然后趁机解散,变成交趾人。
广西军和安南人有血仇,广西军又被教导汉化三年,已经认同大明了。
大明让他们过上了好日子,又提高他们的身份,让他们在交趾当一等人。
活着的安南人被贬为奴隶,等过几年,把安南人释放为民,让他们和广西军斗去。
交趾就永远脱离不了大明了,哪怕有漫长的雨季,因为内斗,也不会脱离中枢了。
最可怕的是,这些广西军可都留下孩子了的。
这些孩子是沐浴在大明皇恩之下的,他们心里非常认同大明人,因为父兄是为大明战死,他们是吃抚恤金长大的,心里就把自己当成明人了。
广西军的孩子,更是皇帝的死忠。
这才是融合,而不是消耗,一位消耗掉己军,一定会被发现的,那是最蠢的。
范广有点明白了。
“你打下来东察合台汗国,朕就封你国公,再赐你世券。”朱祁钰在给范广画饼。
再忠心的手下,也得不停画饼。
不然就会离心离德。
范广一听国公,立刻斗志昂扬。
“陛下,那您现在的安危……”范广立刻担心皇帝了,若皇帝死了,承诺的一切就泡汤了。
“所以朕没杀人啊。”
朱祁钰笑道:“谈判嘛,只要倭寇愿意归降,朕就是圣君啊,他们为何要害朕呢?”
这就是皇帝的狡诈之处。
足足两天。
皇帝只在乾清宫里,一应餐食,由原来的十五人试菜,变成了三十人试菜。
这两天,皇帝不诏见任何人,缩在大殿里。
哪怕是后宫嫔妃,也见不到皇帝。
直到哲蚌寺高僧桑普原杰,朝觐皇帝,皇帝才终于露面,并请桑普大喇嘛入宫,并在宫中住下。
桑普的师父是绛央却杰,绛央却杰师承宗喀巴,建立的哲蚌寺,是乌斯贜最大的寺庙,僧众上万人。
来南京朝觐皇帝,带着1500佛兵,四川安抚司又派1500卫所兵护卫。
大喇嘛给朱祁钰讲解佛法,朱祁钰听得仔细。
“喇嘛(上师),朕觉得黄教在中原不兴。”
“主要因为中原人不识臓文,不如喇嘛用汉文编写佛经。”
“方能广为传播。”
朱祁钰想让乌斯贜放弃臓文,使用汉文。
问题这地方还不能打,没有油水,容易惹一身騒,关键臓区喇嘛对皇帝是比较尊敬的,没有必要强攻。
“启禀陛下,我愿意留在南京,编写汉文佛经,传播我教。”
朱祁钰当即下令,令工部选址,修建一座喇嘛庙,供桑普喇嘛翻译佛经。
桑普十分开心,感谢皇帝。
“喇嘛。”
“朕正在推行,大明境内全部汉化。”
“这样方便文化传播,方便彼此交流。”
“何必隔绝一地,自成天地呢?”
桑普虽是佛道高僧,同时也是政治人物。
乌斯贜不是唐朝时候的吐蕃了,僧兵纵然有,几万人能打得过谁呀?大明一个县,人口都比乌斯贜人多!
何况,乌斯贜旁边还有一个朵思呢。
乌斯贜只能认大明为主,归入大明统治。
“陛下,佛经皆是臓文,若翻译成汉文,难免词不达意,恳请陛下允许,佛经还用臓文。”
桑普耍了个心眼,他没说乌斯贜,只说佛经。
但乌斯贜都信佛,佛经不改,汉化就推行不下去。
“喇嘛,不要小瞧汉文啊。”
“中土佛教,也是从梵文翻译过来的,如今传承了数千年,照样生机勃勃。”
“而且,乌斯贜才多大呀?人口多少?就算全部信仰黄教,如何能和中土比呢?”
朱祁钰说到这里,笑了一下:“大明收回交趾,难道喇嘛就不想去交趾传教吗?”
“那交趾如今都信中土佛教,并不知晓黄教。”
“不像朕,朕是受过大喇嘛灌顶的,自然是信仰黄教的。”
“说起来,朕和您的师父是同辈的人,宗喀巴大喇嘛也算是朕的老师。”
这位宗喀巴可是超级大佬,黄教的创始人。(就用这个称呼代写,大家明白就行)
朱祁钰是扯人家的虎皮。
“和中土佛教比起来,朕更信黄教啊,您是朕的师侄,有好事朕当然要想着你喽。”
桑普眼皮子抽搐,我成你师侄了?能不能讲点礼貌!
“喇嘛,看看草原上,如今有多少座喇嘛庙?”
“四年前才有多少,您想必是心知肚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