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去地府问问,阎王爷的规矩能不能改改?
“安稳。”
“朕给不了。”
朱祁钰直接拒绝:“老太傅,江南士绅已经被朕打散了,还没资格跟朕要这些不现实的东西。”
胡濙脸色微僵:“陛下,您毕竟在江南,这南京城不知被他们经营了几百年……”
“而且,您要做的,已经做完了。”
“打散盐商,让中层小地主受益,再清除倭寇,顺势开海,就已经完成了。”
“何必将自己置身于险境呢?”
“就算您心中不满,回了京师,大可派重臣来再犁清一遍,您还不满,可杀尽江南人,何必以身犯险呢!”
朕在这,杀人都这么难。
朕走了,谁敢杀?能杀得了?
“若他们逼朕,朕就重新分地。”朱祁钰狞笑。
噗通!
胡濙跪在地上:“陛下,土地是士绅的根本,您想分地,您必须回京才行!”
“老太傅,别吓唬朕。”
“江南士绅最多渗透了军中、内宫而已。”
“你怎知朕手中无牌可打呢?”
朱祁钰冷笑:“若无您从中指点,他们怎知朕的弱点呢?”
“他们怎知,移民只是朕拆分江南士绅的第一步呢?”
“呵呵。”
“老太傅,别把这些人想得太厉害,把朕想得太废。”
“想跟朕谈,就得按照朕的想法走!”
“大明是朕的,朕说了算。”
胡濙不知军事调动,所以他不知道皇帝藏了多少张底牌,只是听说皇三子生病,皇帝请乌斯贜喇嘛来南京祈福。
算算日子,喇嘛应该已经快到南京了。
护送喇嘛的有佛兵,还有四川安抚司的兵卒,这些人是没被江南渗透过的,若陛下调这些人轮值皇宫,江南士绅什么布置都没用的。
还有,皇帝从北京出发,先到山东,又诏见了河南官员。
舒良在山西秘密训练一支选锋营,难保皇帝没有其他底牌。
“陛下,您说吧。”
朱祁钰弯起嘴角,他最大的底牌就是神秘。
没人知道他的布置。
就如他离京之后,给于谦设下的紧箍咒一样,他人在南京,却操纵朝局。
归根结底,就是保密工作做的好。
“第一,加大移民力度,朕要从江南移走一千五百万人,开拓交趾。”
“第二,助朕收服倭寇,荡清沿海,襄助朕开海。”
“其三,朕可以不动田亩,但要清点各家剩余人口,上交各家武装。”
胡濙眉毛一挑。
移民之事,江南士绅没能力反抗的。
若真逼急了皇帝,皇帝完全可以不计后果移民,不论死活,丢出去江南即可。
这点没有商量的余地。
第三条,清点人口,对皇帝而言也不重要。
皇帝要的是控制倭寇,荡清东南沿海。
然而,这个才是江南士绅的根子。
江南士绅被皇帝清洗之后,有实权的已经不多了,这些掌实权的,要么朝中有人;要么在海外有军队。
皇帝丈量土地,得罪的是所有江南士绅,但抄没家财、强制移民,已经把江南士绅得罪透了,分不分地已经不重要了。
恰恰是倭寇,那是掌握在士绅手里最后的底牌。
皇帝却想一劳永逸的拿到手,所以才要谈。
这哪是谈啊,而是勒索。
“陛下,第一条、第三条老臣可代江南士绅答应。”
“但二条,老臣觉得他们不会答应的。”
胡濙苦笑:“那是他们的命根子啊。”
“他们拿朕的安危威胁朕,难道朕不拿走他们的命根子吗?”
朱祁钰反问:“那天下人都这般勒索皇帝,朕当这皇帝有什么意思?嗯?”
“太祖为何建立大明?”
“不就是让朱家儿孙当这片土地的主人吗?如今恶奴欺主,是何道理呀?”
他倏地冷笑:“马上就十月了,交趾雨季就要过去了。”
“若逼急了朕,朕一口气把江南人全移走,不论死活,谁敢把朕怎么样呢?”
“就算死了一千万,朕照样能承受。”
“陛下,您现在安危更重要啊!”胡濙急了。
他是中间人,主要是调和矛盾。
“老太傅,你去内宫问问,哪个太监敢弑君?”
“你去军中问问,给他们多少钱他们敢弑君?”
“别开玩笑了,朕对他们不薄,赏赐哪次缺了?想想,他们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
朱祁钰嗤笑:“朕不瞒伱,不超过三天,就有大军入南京。”
“谁能和朕讨价还价?”
“朕现在就把范广诏进来,您问问范广,若朕死了,他会什么下场?”
“你去问问于谦,没有朕,他是什么下场?您呢老太傅!您父子三人会是什么下场?胡妃会是什么下场?”
“军中哪个将领,不是朕一手提拔起来的?”
“朝中哪个官员,不是朕的心腹?”
“朝野、军中,哪个官员没在朕这里受益过?”
“朕死前,下一道圣旨,屠尽江南人,太子登基,你说他会不会做?”
这才是朱祁钰的底气。
说到这里,朱祁钰语气一缓:“老太傅,他们没资格和朕讨价还价。”
“要么痛快地把海外倭寇势力交出来;”
“要么,就等天亮后,朕派范广出京,绞杀所有人!”
朱祁钰不说话了。
胡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皇帝掀桌子,谁也没办法,皇帝连偌大的江山都不要了,谁不害怕?
不用问别人,就问军队,军中上下,谁不感激皇帝?如今军饷多少?军中升职多容易?谁家没分到地?
一旦皇帝掀桌子,看看军心在谁这边!
但这明显玩赖啊。
说好的谈判呢,谈判谈判,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谈判嘛。
您动不动就掀桌子,动不动就让人全死,您咋就这么玩赖呢!
您朕这不是谈判,而是借机勒索人家的海外势力!
想杀景泰帝,只有一条路。
收买宫人,或太医,暗杀皇帝。
可问题是宫人收钱乐意,让他们去弑君,有人干吗?
收买军队,让他们对移民高抬贵手行,让他们去弑君,有人干吗?
没有啊!
谁不拖家带口的啊,谁愿意冒着诛九族的风险干这事啊?大家不是亡命徒,反而都是社会上层,谁疯了?
皇帝确实危险,但只要皇帝活着,他就是皇帝!有无数人会甘愿为他而死。
就算有宫人愿意弑杀皇帝,那也得趁皇帝不备才行啊。
再看看朱祁钰,恨不得藏在地缝里,他不玩不闹,就缩在宫里看奏疏,这样的皇帝你能杀得到吗?
而且,皇帝施恩十余年,宫人也有心,谁对他们好,他们清楚,这样宽仁的好主子去哪找啊?
正如朱祁钰所说,他熬过三天后,就会有大军入南京,届时连谈都没得谈了,调大军屠杀即可。
“老太傅,你做不了主的,去把能做主的人叫进宫来,朕和他谈谈。”
朱祁钰站起来:“大明,是太祖皇帝一刀一枪打下来的,不是杨坚、赵匡胤欺负孤儿寡母得来的天下!”
“大明的勋爵,皆是朕的家奴,没有大明,他们何来富贵?”
“尔等文官,世受国恩,头长反骨的有几个?”
“想用蝇营狗苟,硬刚大义?天理何存?”
胡濙知道,皇帝根本就不是跟他谈。
而是把江南士绅的头目抓出来,然后杀死,震慑江南士绅,直接用最铁血的方式告诉所有人,必须跟随朕的规矩去玩。
皇帝压根就没想过退后一步。
他要硬钢江南士绅!
用炽烈的皇权,一拳打碎江南士绅。
让天下人看看,什么才是皇权!
“陛下……”
“去!”
朱祁钰厉声道:“让范广随你去,朕看看,这南京是朕说了算,还是那些阴沟里的臭虫说了算!”
胡濙闭上眼睛。
虽然皇帝选择留下他,但他已经和皇帝渐行渐远了。
他步履沉重的出宫,而范广正在宫门口等着他,显然这是皇帝早就不智好了的。
“老太傅,您这是何苦呢?”范广十分尊敬胡濙。
胡濙看了他一眼:“走吧。”
而在宫中。
叶盛跪伏在地,苦劝皇帝。
“叶卿也觉得朕很危险吗?”
“十分危险,非常危险!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啊,您身系亿万国民,天下人的希望都在您身上啊!”
叶盛狠狠磕头:“您不能任性下去了!”
“您想杀人,可以,就算把整个江南屠光,也无所谓的!”
“但您不能在南京啊,这南京是非之地,倘若有奸贼铤而走险,您就危险了呀!”
朱祁钰摆摆手:“叶卿之忧,朕清楚,但这何尝不是最好的机会呢。”
“陛下呀,机会有多是,您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
叶盛道:“连周瑄都看得清楚,您为何看不清楚呀!”
“这瘦马案,涉及了盐商、士绅、甚至当朝官员,错综复杂。”
“但爆发的原因,却是您荡清江南,引发的案件,是彼此之间狗咬狗,吸引您的注意力呀,缓解他们自己身上的压力呀。”
“陛下,就算您不离开南京,也该调北军南下。”
“马上就要入冬了,热河留那么多驻军干什么?调他们南下,还有辽宁军,调二十万大军南下,您再整治这些威胁您的人!”
“二十万大军在侧,谁敢伤害您?”
“就如您强制移民江南士绅一样,再来一次,谁敢说不?”
叶盛激动道:“您现在就暂且忍耐,最多一个月,您想杀谁就杀谁!”
问题是,江南士绅会给皇帝一个月时间吗?
三天后,皇帝就安全了呀。
乌斯贜的佛兵到了,山东的朝鲜军也到了,湖北军也到了。
江南士绅会趁着这三天,进行最后的反击的。
“依卿之意,这一个月该如何过呢?”
“虚与委蛇,微臣愿意出面,和他们谈判,答应他们的所有条件,等大军一到,就将所有人杀死!诛九族!”
叶盛狠辣道:“臣愿意去安抚他们,保证让他们满意。”
他心中气炸了,亘古以来,就没听过,百姓胆敢威胁皇帝生死之事,这是士绅吗?这是门阀!
何况,他叶盛的富贵,可牵挂在皇帝身上呢。
经过朱祁钰四年的经营,整个朝堂上,全是他的人,没人希望皇帝驾崩,因为富贵牵挂啊。
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朝野上下必然勠力同心,保全陛下。
“情况没叶卿想得那么糟。”
朱祁钰笑了起来:“看看,朝中尚有你这样的忠臣,无人能威胁到朕的。”
“陛下,不可不防。”叶盛重重磕头。
冯孝也跪在地上:“皇爷,您一定要防备呀,不如请金公公回宫,整饬内宫。”
本来这等场合,太监不该说话的。
朱祁钰摆摆手:“整饬什么内宫的,听风就是雨儿,宫人对朕甚是忠心,听到点风声就折腾他们,才是取死之道。”
这个时候,一动不如一静。
宫人收钱,收就收了,他们不会办事的,这些年谁对他们好,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
如果这个时候去查,反而在逼他们来杀皇帝。
只要朱祁钰什么都不做,宫人就会忠心的。
“奴婢心乱后失言,请陛下恕罪。”冯孝也急啊,他的富贵,都在皇帝身上啊。
“无妨,告诉宫中,朕信任他们,收点钱财罢了,这等好事不收才是傻子呢。”
朱祁钰要安后宫宫人的心,让他们知道,皇帝不会翻后账,反而还会一如既往的信任他们。
信任,有时候特别重要。
“叶卿,起来吧,没事。”
朱祁钰表面十分轻松,智珠在握。
但心里也捏了把冷汗。
他最怕死了。
任何可能危及性命的事情,他都不做,为了长寿他天天锻炼,吃药膳、克制欲望,三十岁活成了五十岁的样子,老能苟了。
如今生命受到威胁,说不怕那是假的。
“请陛下万勿珍重,天下事不急一时的。”叶盛又劝了一句。
送走叶盛。
冯孝又劝,回乾清宫的路上,冯孝劝了一路。
“你不烦朕都烦了。”朱祁钰走进乾清宫里,谈允贤却跪在地上迎接。
“你怀着身孕呢,别行礼了。”朱祁钰扶她起来。
“臣妾生过孩子了,没那么娇贵了。”
谈允贤顺着皇帝的手劲儿站起来:“臣妾闻听您夤夜起床,觉得宫中有大事发生,臣妾就打发人过来看看,发现您没在乾清宫,就过来了。”
“听说什么了?”
朱祁钰坐在御座上,刚要喝茶。
谈允贤却道:“茶叶提神醒脑,您马上就要入睡了,不易喝茶,冯公公,去换成温水。”
朱祁钰不愿意喝温水,没什么滋味。
“这宫中有闹鬼的传言,说陛下杀戮过甚,鬼怪会依附火力弱的……”谈允贤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孩童火力弱,她应该会在南京生产。
自然担心了。
朱祁钰看了眼冯孝。
“奴婢这就处理。”冯孝让宫中禁止传谣。
“鬼怪之言,做不得真。”
朱祁钰道:“谈妃,别在乎这些,朕是皇帝,火力最旺,你在朕身边即可。”
江南士绅真的是无孔不入啊。
“陛下,臣妾收到皇后姐姐的消息,说淞儿病了,臣、臣妾想请僧人入宫给淞儿做一场法事。”
谈允贤不太敢说。
自古医道佛不分家,谈允贤本就信佛。
但在皇帝身边伺候时间长了,发现皇帝什么都不信,她能克制忍耐信仰,但儿子有病,她就担心了,想求佛祖保佑儿子。
朱祁钰瞥了她一眼,做法事有什么用?那些僧人是医者吗?
内宫已经乱了,不能让后妃再乱了。
“乌斯贜的大喇嘛很快就要入京了,让他给淞儿祈福便是。”朱祁钰更多的考虑政治因素。
乌斯贜大喇嘛肯定乐意和皇宫产生联系,而朱祁钰也想用佛兵,多多召集一批佛兵,让他们拱卫在南京。
以后也不放回去了,把他们投入战场上消耗掉。
连年征召,再派些汉兵入臓戍卫。
如此一来,乌斯贜就逃不出手掌心了。
“陛下,黄教和佛教并不一样……”
谈允贤小心翼翼道:“臣妾觉得,还是请佛教高僧更好。”
朱祁钰目光一缩,谈允贤也不信任唐皇后的,她是真担心儿子的病。
“依你吧,皇后临产在即,法事之事让白妃操办。”
“谢陛下成全!”
谈允贤脸上露出喜色:“那能否请陛下恩准,臣妾想捐一座庙,这钱臣妾自己出,不用动内帑。”
朱祁钰皱眉,兴佛,并非好事。
“谈妃,边关在打仗,江南在移民,每天出去海量的银子,钱再多也不够用。”
“宫中是天下表率,你捐一座寺庙,让天下那些填不饱肚子的百姓,怎么想啊?他们的君父,都不顾他们死活,岂不寒心?”
朱祁钰语气不善。
谈允贤却要跪下乞罪,朱祁钰按住她:“你爱子之心,朕知道,淞儿也是朕的儿子,他生病了,朕也担心。”
“不如这样吧,让大喇嘛给淞儿灌顶,他也就不生病了。”
这纯属扯淡,皇帝为了拉拢黄教,什么都舍得。
谈允贤却有几分心寒。
她不信黄教,她信仰佛教啊,皇帝却三句话不离开大喇嘛,两教相悖,您不知道吗?
她默不作声。
朱祁钰有点头疼:“你既不愿,就罢了,等内帑宽敞了,朕出钱,给淞儿捐座庙,行不行?”
日子总要过的,对女人冷暴力,就是对自己冷暴力,得不偿失。
“臣妾谢陛下厚恩!”谈允贤脸上露出喜色。
“捐庙的事交给朕,你注意好身子。”
朱祁钰看着她的肚子:“又是个男孩?朕十几个小子了,却没个公主。”
谈允贤微微愣神,第一次听说嫌儿子多的。
“朕玩笑话,你好好养着,这胎估计就在南京生产了,一应准备都做好了,你安心养胎便是。”
朱祁钰叮嘱一番,谈允贤行礼后告退。
“冯孝,宫中信佛的人多吗?”朱祁钰问。
冯孝打了个激灵,立刻跪伏在地:“奴婢这就不信了,不信了。”
“你也信佛?”朱祁钰吃了一惊。
“奴婢是没根的,今生无望,就想修来生。”
太监多有信佛的。
原来的宫娥很多,但现在的宫娥多是达官显贵之女,信的少了,但信众是很多的。
有点麻烦啊。
像柬埔寨、暹罗、老挝信佛的人特别多,几乎全民信仰,安南人信佛也多。
“没事,朕就问问,喜欢信就信。”
朱祁钰道:“等身毒使团回来,会将身毒佛教的一切都带回大明,宫中捐几座庙供奉这些圣物,以皇子的名义捐。”
冯孝雀跃:“皇爷,您是有大功德的呀。”
还是信仰的力量大啊。
朱祁钰无奈,好在佛教是拥护皇帝统治的,否则就麻烦了。
得传旨交趾,切记保护好佛寺,别到时候闹起来。
而在扬州。
陈舞阳却坐在县衙之上,江都知县熊瓒,站在台阶之下,眸中喷火。
“我只问你,女婴被挑走,你知不知道?”陈舞阳厉喝。
“本县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