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今年收成如何,提水车灌溉系统运行得咋样,镇兵与府兵们的生活怎么样,永清栅牧场的存栏牲畜几何之类。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回来了,与李延龄作伴。
人总要抓住最后一丝心理安慰。今生太苦了,有太多遗憾,走错了太多路,如果有来世,都希望得到弥补。
他没有权力让乡亲们继续住在树枝泥巴糊成的草屋中,他没有权力阻止人们追求更幸福的生活。
而一旦私藏勇士的事情暴露,那就是大罪,惩罚足以让人胆寒。
他并不单纯是看,也在腿脚并不乏力的时候巡视一下府库,翻阅一下账目。为此,已经放假封印的官员们不得不回来,陪着圣人“过年”。
绣娘默不作声。
邵树德冷眼旁观太子与草原酋豪们的一系列“互动”,没太多兴趣。
雪水渐渐融化,染上了墨汁,糊得就像那久远的记忆。
忙完这一切之后,同光十一年(926)元月中,邵树德带着银鞍直先行一步,往西城而去。
如果人生重来,当年没有跟着郝振威东行,现在是什么结局?
如果圣人也回来的话,她愿意为他打扫,就像打扫他的老宅一样,直到生命的尽头。
太子挑选了三百来人,补入东宫卫队从马直。
后院内静悄悄的。
又要上阵打仗,又要开荒种地,过的什么日子可想而知,真的不容易。
呵,人啊。
他打开了后门,一阵冷风吹来,烛火明灭不定,香灰卷尘而起。
他对佛陀不算怎么友好,关北的寺庙丛林都被他收拾过,老乡们都知道。
似乎很久没体验过这种生活了。
“很不错。”邵树德风卷残云般吃完,温和地笑道。
就在昨日,随驾的内务府官员紧赶慢赶,居然运来了几十大车海产品,仅这一手,一下子就震得草原各部酋豪们五迷三道,目瞪口呆。
他在丰州召见了刺史以下各级官员,听取了一下汇报。
邵树德避开了她的目光,道:“我信。”
人生没有如果,没法重来。
不过,西城这个小地方,大抵是不如陆浑山的皇家陵寝气派的吧?圣人有自己的顾虑,他也身不由己,或许没法回来陪伴故人。
孩提时在屋后玩过家家的游戏,当他新娘的人已经忘记是谁了,只记得是个流着鼻涕的小女孩。
“陛下信来世么?”绣娘转过头来,问道。
“嘭!”他关上了后门,转过身来。
香案之上,有一层厚厚的香灰。邵家三代祖先的牌位供奉于上,就像洛阳太庙一般无二。
时天降大雪,百官劝阻,但邵树德就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一样,抑制不住回到西城的冲动,于元月下旬抵达了西城。
她有预感,圣人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每几年割一次的话,草原是永无反抗之力啊。
先祖的牌位前燃着香烛,从来没断绝过。
“鬼神……”邵树德刚开口,就叹息一声,不说了。
邵树德站起身,在中堂内四处走动。
他小时候就坐在这里,帮大人摘着冬菜。摘完之后,还要在冰冷刺骨的水中清洗,手指冻得像胡萝卜一样。
绣娘走到中堂一角,那里放着歌小佛龛,只见她燃起了香烛,嘴里念念有词。
细碎的雪打在柴扉之上,从马车上下来的邵树德看着新贴的春联,怔忡许久。
“可能走不了了呢。”邵树德笑了笑,说道:“在云州的时候,我心中就涌起了这个念头,一定要回到西城,哪怕再难,再不容易,也要回来。四处走走,看看,见最后一面。现在我回来了,心愿了了。”
她的目光中带着十分虔诚。
他伸出手,摸了摸红色的春联。
绣娘笑了笑,将碗筷收走。
“明天陪我走走,看看老兄弟们。”邵树德说道:“回来给我做好吃的。”
“好。”
静谧的夜中,惆怅满屋,浓郁难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