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永安城下了一场大雪。雪花漫天飞舞,将崔父崔母的坟茔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雪白。
崔云词就是在这场大雪中醒来的。她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暖黄色的帷幔,屋里点着安神香,一缕缕银白色烟雾从紫金兽香炉中缓缓飘出。
透过屏风,几名侍女正在外头忙碌。看到芙蕖的身影后,她忍不住唤了她一声,她昏睡了许久,现下喉咙有些干哑发涩,声音发不出来,一连唤了好几声,帘外的芙蕖才闻声赶了进来。
“女郎,你可算是醒了!”芙蕖欣喜若狂地蹲在她床前,慢慢将她扶坐起来,崔云词指了指桌上的茶壶,示意给她倒杯水。芙蕖见状,连忙照做。
喝完满满一杯茶水后,崔云词的喉咙总算好受了些许。她将茶杯塞到她手里,抬眼看了看四周,“这是我从前的闺房?”
“不错。徐将军见您一直昏迷着,不便挪动,便让人将徐府的东西全都搬了过来,还说日后就住在崔府了。”
听了芙蕖的话,崔云词渐渐恢复了神志,想起昏迷前的事,她又问:“父亲母亲也出殡了?”
芙蕖点点头,嘴角的笑容很快消失了,“女郎也别太过伤心了,老将军和夫人在天之灵肯定希望你能好好的。至于查案复仇,还有徐将军呢!”
“我不能让他再以身犯险了。”崔云词两眼空洞,自言自语道。
芙蕖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好奇问了一句,可后者却没再回答了,又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这些天她一直重复做着那个梦,与之前那个梦再次吻合了。
从前她以为,害得崔府满门被灭的人或许是徐雁行,因此她一直将自己前世之死、沈玫之死以及父亲的腿伤归结于和徐雁行成婚这件事上。
以为只要与他和离,前世的悲剧便不会再次上演。可如今,现实还是按照梦境那样上演了,父亲母亲全都走了,只留下她一人。
奇怪的是,前世她并未进宫,更未成为什么妃子,父亲母亲和崔府也没发生意外,至于徐雁行带着十万将士前来救她一事,更是从未发生。
可这一世却按照梦里的轨迹慢慢发生着,难道,那个梦不是前世发生过的事,而是这一世即将发生的事?
思及此,她心里愈发慌乱了。
如果按照那个梦的事件发生顺序,接下来要发生的,便是她成为新帝的妃子,随后被打入冷宫赐死。
紧接着,就是徐雁行擅用虎符,私自调兵前去救她,结果被新帝乱箭射死,成了乱臣贼子。
思忖间,她缓缓抚摸着左手手腕上那个红玉镯子。
想着想着,她脑海中忽然蹦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所以,导致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不是徐雁行,而是新帝。
而即将登上皇位的人,除了当朝太子沈庆,还能有谁?
想到此处,她脑海中忽然映出那日丧宴上沈庆手上的烫伤。
犹记得母亲过世那晚游船也着火了,既然如此,他会不会与母亲的死有关?
还有之前沈玫溺水而亡,会不会也跟他有关?
不过,他已是太子,坐稳了储君之位,为何还要苦心筹谋这一切呢?
印象中,沈庆被立为太子之前就已经娶妻,入主东宫后身边姬妾如云,据说他与太子妃的感情也十分深厚。
既如此,那他登基后为何还会立她为妃?
如今她已和徐雁行成了亲,与他更是没什么私交,更谈不上有任何私情。如果不是因为感情,那就只能是为了权势地位。
父亲母亲在时,朝中有许多父亲的旧部对他唯命是从,可谓是权势滔天。而她如今嫁给了掌管虎符的徐雁行,身份地位自然愈发尊贵。
纳这样一位臣妻为妃,对于他的宏图大业肯定大有助益。
所以,沈庆才会苦心谋划,设计摔断了父亲的腿,又害死了母亲,之后再娶了她,顺便杀害手握重兵的徐雁行。
一箭四雕,何愁父亲和徐雁行的势力不会归顺于他?
劈天盖地的阴谋如同潮水一般向她涌来,崔云词越想越觉得害怕。
想起梦境的最后徐雁行浑身是血地倒在她面前的模样,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不行,她不能让他像梦里那样死去,她不能让这一切发生,她要改变原定的结局。
入夜,雪渐渐停了。
崔云词裹着一件狐皮大氅,手里抱着汤婆子,站在崔府门口静静地等着徐雁行回来。
入了冬,路上积雪甚厚,夜色也愈发漆黑。她特意命人将路上的积雪扫净,又亲手在府门口挂了两盏明亮的灯笼,以便给徐雁行照明之用。
外头寒风瑟瑟,崔云词的衣摆被吹得微微作响。芙蕖见状,抬手给她拢了拢领子,望着门外空无一人的街道叹息道:
“女郎,徐将军这几日军中事务繁多,不如咱们回去等他吧。外面多冷啊,您这身子还没养好,奴婢担心在这儿吹了风又要着凉。”
“无妨,往常都是他等我,如今也该轮到我等他了。”崔云词探了探脑袋,见前方仍旧无人,她眼里不由闪过一丝失落。
双腿在寒风中冻得渐渐麻木了,她忍不住在原地跳了两下。与芙蕖闲聊了几句之后,再抬眼时,耳边隐隐传来一阵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