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简是之刚由宫人伺候着梳洗完毕,朝贵便领着一行人急促促入了内里。
“王爷,尚衣局的人来送秋裳。”朝贵禀道。
简是之微怔一瞬,抬眼瞧向窗外,落叶簌簌,西风袅袅,恍然惊觉,竟已入了秋。
宫人个个屈身而立,将手中衣物端举过头顶,供他择选。
他选衣极为挑剔,却又极快,颜色艳丽的不要,镶金嵌玉的不要,雕蟒绣兽的不要,如此一番看下去,便只留了几件玄墨色成衣。
宫人施礼而退,朝贵欲随其后,却被简是之唤住。
“王爷有何吩咐?”朝贵低声询问。
简是之望了望左右,招呼朝贵近前些,附在他耳畔低声道:“那个……小江大人,最近在做些什么?”
朝贵挠挠头,故作沉思状,咂摸良久,才回道:“这个,奴也不知晓,江大人是东宫属官,奴去探听他的私事,也不大合适。”
简是之瞪眼瞧他,嗔怒道:“本王竟不知,你何时做事如此得体了?”
复又指了指自己的屁股,继续道:“不合适?本王的伤传遍宫苑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不合适?!”
虽知晓王爷不会真的同自己生气,朝贵还是双膝触地立即跪了下去,连连摇头:“不是奴,奴没有,奴不知道。”
“不是你,难不成还是本王自己说出去的?!你个大嘴巴的,铁定又是将本王受伤之事当作齐王宫秘辛说与那些宫人,以此来结交漂亮小宫女了吧?”
朝贵抿嘴一笑,看来王爷对于这些讨好人的招数还真是摸得门儿清,小声嘟囔着:“可也不能都怪奴啊,那日若不是江大人临阵脱逃,也轮不到奴……”
朝贵一番话将简是之猛然拉回那日的尴尬处境之中,他立时捏紧拳头,在朝贵面前挥了挥,出言呵止道:“还敢说,本王的私事你就那么感兴趣吗?再说,小心本王打你。”
朝贵软声软气:“不敢不敢不敢,王爷息怒。”
秋风习习卷帘栊,飘掠过衣摆,一道凉意钻入体肤,简是之拢了拢衣领,轻叹道:“这一转眼,竟都入秋了,本王也有好些时日没见到小江大人了吧。”
“也没太多时日,不过只月余罢了,就是您安心养伤的这段时间……”
朝贵立时知晓自己说错了话,王爷屁股受伤这事现在可是府里的忌讳,怎能随随便便说提就提,于是在简是之浮起怒意的前一刻,他很识相地捂住了嘴。
呆立半晌,朝贵悄悄打量简是之,见他一脸忧心的模样,轻声开口:“王爷,这一早晨您问奴的话都绕着江大人,您莫不是想他了?”
简是之当即深锁眉心,眸中怒火滚滚盯着朝贵,斥道:“你脑中是长虫子了吗?!想他?本王会想他?!”
朝贵知晓自己又说错话了,可又委实觉得委屈,依他这许多年与那些宫女打交道的经验来看,三句不离一人,那不是思念是什么?
朝贵换上乖顺的笑颜,为自己争辩:“王爷,您莫要羞恼,圣人有云,欺人亦是自欺,王爷对江大人如何,奴还是看得清的。”
简是之眉头锁得更紧,疑道:“什么啊?你看清什么?”
朝贵凑近了些,满脸看透一起的神情,故作神秘般压低嗓音道:“奴知道,王爷您,喜欢江大人。”
简是之被他这话噎得差点晕厥过去,深吸一口气平缓过神后,顺手抽出榻上软枕冲着他的头就飞了过去。
“朝贵!你疯癫了吧!你自己听听你都在说些什么糟乱之辞!”
朝贵边揉着隐痛的额角,边急着解释:“可王爷您与江大人相识不过数十日,便日日记挂他,存于心言于口,东宫和齐王宫加起来有那么多属官,奴可从未见过王爷对谁如此这般过。”
简是之越听越气,直冲着朝贵怒吼道:“本王明确告诉你,本王喜欢女子,女子!!江大人堂堂正正一个大男人,你说本王喜欢他,你是何居心?!”
“哎呀哎呀,误会了。”朝贵急得满头大汗,赶忙辩道:“奴说的喜欢,不是那种……那种男女之情,就是……就如王爷喜欢奴一般……”
“滚出去!”简是之怒呵:“谁说本王喜欢你了?!”
朝贵一时间又惊又惧又急,今日当真是倒霉透了,怎么解释都是错,一着急,舌头竟好似打了结,如何也张不了口,便灰溜溜朝门口退去。
一只脚刚迈出,便听得简是之在身后放声言道:“你若是再敢与那些宫人闲说本王的私事,本王定要杖你!”
他连忙称是,同时以最快的速度撤出了另一只脚。
朝贵走后,简是之足顺了半日气,其实朝贵敢这般没大没小也是他纵出来的,他自己本身就不是循规蹈矩之辈,□□出来的宫人自然也都随他,同主子说笑打闹更是家常便饭,有时出言不慎惹了他,他也不恼,总之齐王宫一向其乐融融,若是宫中要评选最和睦幸福的宫殿,那必然花落齐王宫。
只是今日不同,这是朝贵伺候简是之十四年来,王爷头一次对他真的动怒,而且火气还不小,不只朝贵心中懵愣,简是之亦寻不出由头,不过都是些玩笑话,怎就会引得自己发如此大的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