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全不想和东洋人撕破脸皮。
做做样子,先糊弄一下这名凶徒,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毕竟这名医生目前只有一个人,他现在既无法走出这里,也无法通过远程的途径与外界取得联系。
所以欺骗他,是很简单的事情。
至于以后,该不会真有人以为他亚当斯是个慈善家,会放过一个拿枪指着自己脑袋的人吧?
他甚至都想好了待会儿该把这名不知天高地厚的医生沉到江里的哪个位置。
“不,没有任何问题。”
亚当斯不着痕迹地调整好了脸色,摇头笑了笑,示意路易将其转交给对面的楚云声:“我只是非常感慨,我的朋友。你无法想象,任何部门或机构,包括情报组织,都不能摆脱冗杂拖延的手续与流程的荼毒。”
“或许只有在这种时候,在他们的长官随时可能会被爆掉脑袋的情况下,德意志的绿鹰才会展现出强大的令人惊叹的效率。”
“不得不说,这是一件非常滑稽的事情。”
即便亚当斯在玩味自嘲地掩饰着,但今晚接连不断的被压制和各种情况的超脱掌控,已经令亚当斯多多少少失去了百分百的冷静心态,他的语气里染上了细微的冷意。
楚云声感知到了这种情绪,但他并不在意。
他擦了擦手指,接过路易递来的名单,顺便虚抬了一下掌心,让自己那枚去而复返的玉石袖口重新回到手里。
这代表着对方同意了这场交易。
“我见到了你的诚意,亚当斯先生。”
楚云声看着手里的名单,在脑海里同自己握有的一些线索对照着吗,大致可以肯定绿鹰确实已经尽力了。
这也是路易代表法兰西给出的诚意。
也许他们可以欺骗自己,但却骗不了身在洋房之外的郁镜之。
“对待朋友,我一直都非常诚恳,楚。”亚当斯的笑容显出一丝勉强。
他已经开始思考该怎样去缓和同东洋人的关系了,付出的代价必然会令他相当烦恼。
亚当斯看了眼柜子上那座洁白的石英钟,又笑道:“宣家和齐鲁的列车扣押一事,也都已经解决,我们的晚餐也进入了尾声。今夜虽然出现了一些不愉快的误会,但非常幸运,它们并没有给我们的友谊带来损伤。”
“我很高兴能认识你这样的朋友,楚。”
他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拭嘴角,态度自然友好:“时间已经不早了,你需要留宿,还是让路易将你送回?”
时针已经从九转向了十。
确实已经不早了。
楚云声收回同样看向钟表的视线,凝神听了听窗缝里透入的雨声中,那些陆续归来的汽车发出的轮胎摩擦声。
“无须客气,亚当斯先生。”
楚云声道:“会有人来接我。”
亚当斯一怔,神色微变,嘴角的笑容也凝滞了几分:“哦?这么晚了,还会有人来接你吗?”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可能暴露了一些图穷匕见的杀意,亚当斯顿了顿,道:“相信我,楚,这并不是一个容易被找到的地方。当然,或许你想独自离开,这样也完全没有问题,我不会阻拦你。”
“请你始终记得我对待朋友的态度,那份清理结束的名单是我最真挚的诚意……”
楚云声没有回应亚当斯的话。
因为就在这一刻,一阵极其刺耳的汽车鸣笛声突然响起,划破了这个潮闷宁静的雨夜。
亚当斯猛地起身,转头看向旁边的路易。
路易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慌乱惊疑:“先生,这不是我们——”
不等这句解释说完,亚当斯突然早有预谋般一把拽过路易,挡在了自己身前,同时他的另一只手飞快地摸过路易的枪袋,直接拔枪,看也不看,便朝着对面的沙发椅疯狂开火。
餐盘砰砰炸开,碎瓷飞溅,茶几翻倒。
“去死吧!”
亚当斯平静的面孔终于撕裂,拿路易当盾牌挡住自己,疯狂地扣动扳机。
但楚云声比他更快。
在亚当斯起身摸枪的瞬间,楚云声便立即握枪扭身,单手一撑椅背,闪到了结实宽大的沙发椅后。
子弹贯入沙发椅,炸响不断,焦味蔓延。
楚云声调整着位置躲避,谨慎地观察着亚当斯和路易的位置。
枪声响了不足两秒,书房的门被轰然撞开,早就埋伏在门口的十几支黑洞洞的枪口同时出现。
枪管朝向沙发椅,艳红的火苗伴随着金属子弹,顷刻喷射而出。
楚云声迅速离开沙发椅,跃到后方的柜子后。
书房内霎时烟尘大作。
沙发椅被火力冲击得震颤挪动,几乎要翻倒跳起,昂贵的木材飞屑飘扬,其后无数名贵古董、珍稀油画全部炸碎,整个富丽堂皇的欧式房间仅是一眨眼,便被摧毁了一半。
千疮百孔的沙发椅一侧皆是狼藉残骸,与一桌之隔整洁干净的另一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这密集的火力压制下,楚云声根本无法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