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知道,这种情况绝不会持续太久。
果然,就在门口的枪手们认为楚云声再没有反抗之力,端着枪进门想要冲锋过来时,一阵惨叫在他们之中突兀响起。
这声惨叫仿佛打开了另一种场面,二楼走廊远处传来了激烈的枪声,血肉打穿声与惨叫高呼接连不断。
几乎同时,洋房的花园内也响起了交火声。
“砰——!”
垂下窗帘的窗口再次射进来一枚子弹。
然而,这次的子弹却不是指向楚云声的脑袋,而是直奔亚当斯而去。
但亚当斯恰好在这时甩下了路易,想要趁着这个短暂的安全时机冲出书房。
子弹擦过他的肩膀,打在了墙壁上。
窗棂边缘的碎玻璃咔嚓落下,一道人影不知何时悄然无声地出现在了飘动的窗帘后。
“郁镜之!”
亚当斯惊惧回头,举枪射向窗台:“路易,保护我!”
路易看了亚当斯一眼,却没做出任何反应。
这时,楚云声绕出了柜子的遮挡,霍然抬手。
一声闷响。
夹着白点的血花从亚当斯的脑侧飞出。
他扣动扳机的手指僵住了。
“你、你们……”
亚当斯的脸皮狰狞地抽动着,缓缓扭头看向冷漠举枪的楚云声,目眦欲裂,难以置信——哪怕在刚才他对着楚云声疯狂开枪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这个该死的华国人会用同样的子弹,让他死在他的枪下。
怎么会呢,怎么会有华国人敢杀他?
他们明明知道杀了他会有什么后果,他们明明有所求,只敢威胁,他们明明无法反抗德意志的侵占,只能靠着他的施舍活下去——
又一枪炸在胸口。
亚当斯残存的意识也溃散了。
他后仰着栽倒在了地面上,鲜血流淌。
纯粹是解气一般补了一枪的郁镜之举步走了过来。
他浑身上下俱已被雨水打得湿透,单薄的衬衫紧贴在他修长精瘦的身体上,束出一截细韧如柳的腰。苍白的皮肤与流畅的肌肉线条深深浅浅地透出,于昏暗晃动的光线里,有着一种奇异的温润朦胧,如石皮透玉,风景内蕴。
只是这风景除楚云声外,恐怕无人能有心欣赏,单单触上一眼那一身潮湿血腥的煞气,就只剩了惊惧恐怖。
“路易·温德尔,原名斯威特·瓦尔克,法兰西人,父母早亡,五岁被法兰西的艾瑞奇少校收养,十三岁到十九岁之间一片空白,二十岁的冬天出现在德意志边陲的一座小镇,救下了落难的亚当斯。”
“你用了十年时间和亚当斯共患难,一步一步获得他的信任,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并帮助他从他的老师手里夺到了绿鹰,想必不想功亏一篑吧?”
郁镜之眯起眼,以法语冷冷道。
长靴迈动,暗红的地毯上洇出了一个个模糊的脚印。
他快步朝楚云声走去,但犹散着硫磺味火气的枪口却在射穿亚当斯胸口就调转了方向,指向站在一旁的路易。
路易缓缓站直身体,面容平静中透出一丝恍然:“这就是剑门对我的调查吗?我不得不承认,不论是亚当斯,还是我,都小瞧了你,郁先生。”
路易之前面对那枚玉石袖扣里藏着的纸条时所产生的疑惑,随着郁镜之的话语彻底解开了。
他甚至想到了更多。
或许他们正是知道自己以及法兰西都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所以才敢这样有恃无恐地将计就计,被亚当斯绑架到这里来,还毫不客气地利用他和亚当斯借刀杀人。
事实上,他也确实要感谢楚云声。
如果不是他制造出了这场强悍的意外,按照原本的计划,以他伪造出的出身想取代亚当斯、领导绿鹰在华国的部分,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亚当斯多疑狡猾,控制欲极强,只要有亚当斯压在他头上,那他将永远不可能发挥出高级间谍的作用,只会像现在一样,做条唯唯诺诺的平庸走狗,无法翻身。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杀掉亚当斯,让亚当斯死于一场恰到好处的意外。
但亚当斯真的太谨慎太小心了。
德意志人的严谨与傲慢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而他的傲慢,绝不会影响他的严谨。
来到华国的这几年里,路易杀死亚当斯的机会或许有无数次,但能确保自己不被怀疑,并可以恰当地取而代之的机会,却完全没有。
若非这次德意志在欧洲战败的消息,和国内局势的变化,令亚当斯失去了一些往日的冷静,变得焦虑与急功近利,他也许根本不会在室内只有一个保镖的情况下就面见楚云声,让自己陷入被挟持的意外之中。
不过,以这名奇怪的医生的身手,即使有两个或三个保镖,可能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郁镜之并没有立即回应,而是仔细看了眼同样朝他走来的楚云声。
目光触及到楚云声身上晕开的血痕,那双漆黑的眼立刻变得愈发沉冷,被雨水浸得潮湿浓红的唇抿动,显出刀锋般的冷厉。
楚云声清楚郁镜之此时在想什么,立刻道:“擦伤,没有中弹。”
他对危险有着野兽般的直觉,又时刻在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和亚当斯的举止,反应与躲闪动作自然都是极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