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斯掀起唇角,颇有深意道:“或许你的未来并不在这片病土上,而是在富饶繁华的欧洲。这里终将被战火吞没。”
楚云声道:“如此,我的未来更应当是在这片土地上。”
亚当斯简直怀疑楚云声并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他诧异道:“即使这里无情的战火会将你烧成一把尘埃般的灰烬?”
楚云声神色平静:“懦弱逃离的人,不会比这片土地上的一把灰高贵。”
“无用的牺牲。”亚当斯嗤笑,“你在贬低你自己的价值。”
楚云声没有再开口。
但他心中非常清楚,他的价值或许更高,有些牺牲或许真的无用,可如果这里需要,那他就要去做那些无用中的一员。
潮闷的雨气从半开的窗子扑入,四面八方地涌着凉意,密不透风如深海。
亚当斯再次端起了酒杯,只是比起刚才,他的掌心不知何时布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这令他手中的酒杯有些滑腻的不稳。
他道:“或许我清楚你的意思了,楚。你想要我致电国内,在欧洲那场即将结束的会议上,帮助华国。”
楚云声摇了摇头:“如果你是美帝的詹姆斯,我也许会提出这个要求。你不必再猜测我的来意,它很简单,我只想借你的绿鹰用一用,帮我完成几件事情。”
“哦?”
亚当斯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他笑了下,道:“你可以说来听听,我的朋友。”
楚云声看了眼书房内的钟表,开口道:“第一件事,砍掉所有东洋人伸来海城的手,我希望东洋在海城的情报系统陷入彻底的瘫痪。第二件事,放了扣押在齐鲁的那趟列车,在欧洲会议结束前,那仍是德意志的地盘,我知道试探性的扣押确认,是你的命令。”
“第三件事,洗劫海城宣家的三间药厂,将所有药品送往东方报报馆,并清掉天明会和其手下的情报网。”
李凌碧的四个情人,楚云声一直都未放松关注。顾齐书和杜七都还未表现出什么危害,高澜还未到海城,只有一个宣清河,已经开始向东北的洋人投诚了。
大批的药物被护送过去,因为客户的不同,他的动静也称得上是相当大,和郁镜之的小心隐藏完全不同。
都是要借刀杀人,那楚云声不介意多杀一个。
“最后一件。”
楚云声放下酒杯,单手解开了束住腕骨的玉石袖扣,嗓音清淡:“为了庆祝我们的友谊与合作,应当有一顿丰盛的晚餐。”
亚当斯正通过这几件事之间的联系与利益琢磨着楚云声的目的,陡然听见这样一个要求,下意识便愣了下,继续抚掌大笑:“我一定要再说一次,楚,你真的是一个非常有趣且令人惊叹的人。”
“路易。”
亚当斯扬声喊道。
书房的门被立即推开,门外的走廊里满满当当站了许多人,有许多支枪,但没有人敢贸然开枪。
路易警惕地盯了一眼泰然安坐地楚云声,然后看向亚当斯,面上流露出适当的担忧与紧张:“亚当斯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让厨房准备一顿丰盛的法式晚餐,尽快送进来。”亚当斯仿佛没有看到被一扇门阻隔着的剑拔弩张的气氛,微笑着下达了命令,“哦对了,将我从国内带来的那瓶好酒也拿出来吧,那是用来款待贵客的。”
“是。”
路易应着,转身要走,却被亚当斯叫住。
“这些小事交给仆人。另外还有几件事,立即去办妥。”亚当斯说着,将楚云声所说的事情全部一一交代了下去。
路易面色不变,但眼中却惊诧连连。
但在扫到楚云声的身影时,他却又好似明白了什么,答应着离去。
法租界边缘。
江面连着广阔的海洋,如画卷般连绵展开。
潮湿的雨幕中,郁镜之从车上下来,立在伞下,眺望不远处一片建筑的漆黑轮廓。
“那个人是从这附近抓到的?”他问。
刘二撑着伞,道:“是,先生。在楚先生失踪后没多久,他们就在楚家附近动手了。他们试图绑走楚先生的父母,我们的人阻拦,救下了两位老人。逃了的,方向四散,先生一路过来,只剩下这一个了。”
狡兔三窟。
郁镜之已经查过了三处亚当斯的居所,和四处绿鹰的重要据点,但都没有发现楚云声的踪迹。
如今这是最后一处。
刘二望了望前方,小心道:“先生,如果这里还是……”
郁镜之夹掉唇边的烟卷,烟灰从他指间落下,顷刻被雨水打湿。
他的声音也像泡在雨水里一样,冰凉沉哑:“那就全城搜查。他们说我是海城的土皇帝,那我也不介意坐一坐那张龙椅。”
刘二惊得抬起了头:“先生——”
他看着郁镜之的背影,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就好似在直面一头疯狂失控的猛兽血红的眼瞳。
但下一句,郁镜之却又好似平静如常:“他不会喜欢我这么做。所以,他会给我们提示。”
刘二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脊背忽然冰凉无比。他垂头一看,却是自己不知不觉间,下意识后退了半步,退出了伞外。
也就在这气氛凝滞仿若死地的时刻,前方两三百米外的一栋建筑忽地亮起了门灯。一栋白色的小楼立在那里,大门打开,一辆又一辆的汽车接连不断地驶出,飞快消失在雨中。
“先生!”
刘二面露喜色:“我这就带人去拦下这些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