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这法官是想逆天？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余家明无罪呢？
面对这个问题，王少雷和庄远东心里几乎瞬间就蹦出了答案。
说简单也很简单，其实就一句话，如果把余家明换做是你，你希望自己被法律赋予正当防卫的权利吗？
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而普通人如果身处跟余家明一样的境地，毋庸置疑，他们都希望法律站在对自己有利的一边。
“你说这我们也都懂，可是，大多数人的观点，并不能代替法律啊，唉.”
王少雷叹了口气。
“可是我们的观点也未必就跟法律完全一致不是吗？”
朱建飞又点了根烟，透过窗户看向远方：
“现在我们对正当防卫的成立与否，也存在意见不一致的地方。
我说社会大众的观点，不是为了按照他们的观点去下判决，而是觉得，我们在拿捏不定的时候，或许可以适当反过来思考一下，为什么人们会有那样的观点？”
“那还能为什么，本质上是刘成龙的行为，让大家人人自危。”
庄远东终究忍住再次掐断朱建飞那根烟的念头，把窗户全部打开：
“人们对这个案件关注度这么高，讨论的这么热烈，其实他们对刘成龙的死一点也不关心。
甚至于说，他们对余家明也未必有多关心，他们关心的，是法律最终会怎么认定余家明的行为。
是正当防卫？还是防卫过当？又或者是其他？
是无罪释放？还是判刑？判刑的话又会判的多重？”
“还是老庄看的透彻啊。”
王少雷感慨道：“舆论折射出的是社会大众的心态，人们这么关注这个案件，其实是某种程度上的焦虑。
自我代入一下，假如那个晚上回家路上无缘无故碰到那个纹身酒驾光头男的是伱我呢？
面对那样的欺凌，老实人就活该忍气吞声被毒打被侮辱吗？”
“再往深处想，人们之所以如此关注，其实还是对司法公信力的信心不够。”
朱建飞狠狠地抽了一口，把烟头在窗台上捻灭：“如果所有人都相信法律，对法律有十二万分认可的话，他们根本无需这么关心这个案子。
最戏剧性的是，在网上主张余家明不构成正当防卫的，基本上都是法律行业的从业人员，所以我就在想，我们对正当防卫的认定，是不是太过严苛了？”
王少雷和庄远东都沉默了。
朱建飞说的“我们”，当然不是在场这三个人。
太过严苛，这也不是他们三个人能改变的现状。
“所以怎么判呢？”
王少雷打破了沉默，语气满是苦恼。
“其实我也倾向于余家明无罪，但是按照以往的认定标准，这人都死了，真按正当防卫判了，不合适吧？”
“我的意见是，以前怎么判，不代表我们现在还要怎么判，不然搞几个机器人坐这同案同判就行了，要我们法官干嘛？”
朱建飞明确表态了：“那个律师有句话说到我心里去了，我们坐在法庭上审判，不能开上帝视角。
如果因为人死了，就把余家明定个防卫过当甚至是故意伤害，看上去尊重了刘成龙的生命权，看上去跟司法中以往对正当防卫的认定契合了，实际上这才是不辨对错、不分是非。
正当防卫制度的设立，本就是为了让公民打消顾虑，敢于用正义的手段去制止不法侵害。
如果坏人都可以随身带着刀在大街上乱晃，好人在被人砍时却还要考虑反击应该针对哪个部位，反击进行到何时何地就应该停止，那岂不是我们自己给正当防卫又上了一层镣铐？
那还不如直接把这个制度废止了，以后走在路上被人砍了，统一规定大家只准跑路不准还手。”
听到这略有激进的发言，庄远东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他好像有点明白，这个案子院里为什么会让朱建飞当审判长了。
如果换个其他老成的法官来，或许他们对是否构成正当防卫会讨论一下，但最后还是会保守判决，最多给余家明认定个防卫过当吧？
庄远东越想越有可能。
扪心自问一下，现在他主张余家明是正当防卫，一定程度上确实因为他不是审判长，如果是由他来主导审判的话，他的观点势必会相对保守很多。
正当防卫的想法会有，但最后大概率不会这样判，毕竟判防卫过当才是最不容易承担风险的选择。
“那投个票吧，少数服从多数，少数意见写下来，随后交到审委会。”
朱建飞拍板了，他们要是不能达成一致，案子总不能不判吧。
“我认为可以判正当防卫。”
庄远东举手表态。
两双眼睛看过来，王少雷有些无奈：“那就判正当防卫！
到时候这案子要是二审了，最后再被改判的话，咱哥几个年底的绩效考核可就缩水咯！”
“行了行了，知道你心里其实也赞同余家明无罪，既然你也这么想，就别管那些有的没的了，咱们这是依法做出了自己的判断，不该操心的就别瞎操心了啊。”
三人意见统一，朱建飞心里的包袱顿时去了大半。
之前王少雷一直在提反对意见，但他那是案件之外的事情考虑的太多，平心而论，三个人的观点其实并没有多少出入。
现在说开了，那就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建飞刚才的理由糙了点，现在既然决定按正当防卫判了，那我们的说理要格外严谨。”
庄远东提醒了一句：“舆论认为余家明无罪是一回事，但就算我们的判决跟舆论期待的一致，如果说理不够翔实，未必就能得到民众的认可。”
“嗯，老庄言之有理。”
朱建飞深表赞同，有了结论是一回事，如何将这个结论的推导过程合法充分的展现出来，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回到法庭，庭内几个人不约而同的紧张起来。
“现在休庭结束，宣布本案判决结果。”
“全体起立！”
唰唰唰！
顿时一阵布料与椅子摩擦的声音响起。
“根据我国法律规定，对公诉机关指控被告人余家明故意杀人一案，本院具有相应管辖权，依法组成合议庭，公开对本案进行审理，现已审理终结。
公诉机关指控，20xx年8月27日晚，被告人余家明.
针对公诉机关的指控，结合本案事实及现有证据，本院认为”
朱建飞略微停顿，看了一眼浑身僵硬的余家明。
此时余家明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眼神中满是惶恐。
“本院认为，被告人余家明针对被害人刘成龙的反击行为，属于正当防卫，依法应当不负刑事责任！”
嗡——
余家明只觉得两耳一鸣，法官接下来的话全部都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