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以卑职看来,如今的西夏,已是穷途末路。神宗朝,李宪击破天都山,焚毁李元昊行宫,西夏多年的积蓄毁于一旦。先帝即位后,童枢密又领六路大军,击破横山。天都山,横山,是党项人历来倚若长城的天险,如今尽入我手,整个腹地暴露在我军兵锋之下,大可长驱直入,直捣贼巢兴庆。”宗泽须发皆动,慷慨陈词,也难怪他如此激动,将军们建功立业的地方是在战场上,没有战功的将军,就如同土鸡瓦犬一样。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将军宝刀不老,为国杀敌,当仁不让。如果本王挥师攻打西夏,老将军可愿同行?”王钰褒奖道。
宗泽一听,大喜过望,愤然起身道:“若蒙王爷不弃,卑职原为先锋,不击破兴庆,俘虏夏王,甘当军法处置。”宗泽历来以谨慎持重而闻名军中,此时,却放此豪言,盖因大宋国力强盛,兵强马壮,是以将军们有了底气。
“好!本王记住你这句话了,哎,吴大人,你也说说,本王若此时举兵讨夏,没有不妥吧?”吴用是王钰的智库,凡军国大事,不分大小,都会过问他的意见。
吴用一直坐于旁边,侧耳倾听,见王钰下问,遂拱手道:“王爷,下官认为,此时出兵西夏,并无不妥。只是如今这一代夏王李乾顺,却是个才智非凡的人。他三岁即位,太后梁氏专权,朝政腐败,正是这个时候,童枢密领大军攻破了横山。李乾顺十六岁灭梁氏亲政后,雄心勃勃,整顿吏治,重视农桑,励精图治。西夏虽然日薄西山,这几年却又见回光返照,不能轻敌。”
“吴大人何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一人突然哼道。众人皆惊,寻视过去,见一二十七八,相貌堂堂年轻武将,却是管营岳飞。本来以他的官衔,是没有资格坐在这里跟诸位大人们议事的。但不知为何,丞相对此人另眼相看,器重有加,或许是因为年纪相仿的缘故吧。
吴用堂堂二品高官,被一个小小的管营顶撞,倒也并无生气,微笑道:“岳管营,本官听闻你到南府军中后,练兵有方,今年中秋,将士们欢度佳节,你于酒后作词一首,吴用有幸拜读,十分钦佩。”
“哦,哪一首?莫非是满江红?”一听到岳飞作词,王钰立马想到了这一首脍炙人口的佳作。
“原来王爷也曾听得,不错,岳管营词上这几句,下官尤其欣赏,今且试读之,供王爷赏鉴。”吴用笑了笑,随即一清嗓子,朗声念道:“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百年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王钰记得,读中学的时候,课本上的满江红好像跟吴用所念的不太同,那“百年耻”,好像是“靖康耻”。只因自己的到来,改变了历史的进程,靖康之耻,也就无从发生了。
“卑职戏谑之言,有辱尊听,让王爷见笑了。党项人反面无恩,朝三暮四,历来与我大宋为敌。眼下,国家强盛,兵精粮足,不加以剿灭,更待何时?”岳飞履历尚浅,但这份雄心壮志,却不输他人。
“嗯,若进兵,是合兵一处,集中优势兵力,重点打击一处,又或者分兵出击?说起行军作战,本王倒是个外行,将军们有意见,但说无妨,不必有任何忌讳。”王钰鼓励道。
“王爷,卑职建议,分四路出兵,使西夏人首尾不能相顾。第一路,出兰州,直扑西凉府。第二路,出延安,直取西平府。第三路,出太原,攻打夏州。这第四路,可命吐蕃六谷部按事先约定,出兵宣化府。若如此,数十万大军直取西夏,即便党项人有三头六臂,也只能顾此失彼。”岳飞抢先发言,听他计划如此周密,想来早就胸有成竹。
他说得高兴,王钰也听得欢心,可其他大人们心里就不是滋味了。小小一个管营,所辖不过千人,让你到这里来坐着,就已经是抬举你了。咱们跟着王爷东征西讨,打了这么多年仗,尚且谦虚谨慎,不敢信口胡言,你一个黄毛小子,倒当起急先锋来了。
“岳管营,说话得分时机场合,王爷面前,你也敢信口雌黄?哼哼,兵分四路,我问你,历次对夏作战,哪次不是兵分几路,又有哪一次取得了成功?”索超是个直性子,恩怨分明,见岳飞如此嚣张,口出狂言,心生不满。
岳飞被他一阵训斥,碍于身份,只能垂头不语。
“哎,各抒己见嘛,对与不对,那是仁者见仁的事情。索超,你是南府军名将,跟随本王南征北战,战功赫赫,你说说,打西夏要怎么打?”王钰给索超戴足了高帽,后者一听,心中欢喜。
忙回答道:“王爷,以卑职看来,打西夏,需合兵一处,重点打击。依仗我军骑兵以及装备的优势,长驱直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夏都兴庆。打下兴庆,再从中心开花,涵盖整个西夏。若是从前,卑职这个策略,可能会陷我军于四面受敌的处境,但现在不同,我军无论装备,人数,战斗力,都远远超过党项人,后勤补给,绝无问题。莫说是速战速决,就是打上三年五载,我们拖得起,党项人也扛不住。”
还真别说,索超虽然是员虎将,但张飞穿针,粗中有细。他这个办法,倒也不失为可行之策。就连神机妙算的吴用,也频频点头,表示赞同。
“索将军,您忘了一点。”岳飞年轻气盛,如果他够聪明,就应该学一些为官之道。面对上司,怎么还能针锋相对呢?
“哦,那就要请教岳管营,岳大人赐教了。”索超本来十分自得,让岳飞这一句话给弄得荡然无存。
岳飞无视长官的恼怒,毫不讳言的说道:“民间有句俗话,狗急跳墙,兔子逼急也会咬人。如果我军合兵一处,实行重点打击,万一党项人众志成城,拼死抵抗,到时候陷入拉钜战,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岂有此理!天兵降临,西夏只有束手就范的份儿,还谈何众志成城?”索超一声冷哼,不屑的说道。王钰倒是听了个明白,索超这可是犯了“王霸之气”的毛病。
两人你来我往,相持不下,众官见状,纷纷劝解。索超着实恼火,若不是看到王钰在场,早就发作了。又议了一阵,仍旧没有一个结果。这群人里面,有一个人,一直沉默不语,半个字也没有说,韩毅。
“好了,今天就议到这里吧,你们回去,都把各自的战术拟成条陈报上来,择优而用。”王钰适时的中止了争论。
众官起身辞别,王钰留下了吴用和韩毅两人。
“两位,还没瞧过我王府上的花园吧?正好,今儿是十六,月亮正圆。走,到后园去,我请你们吃火锅。”王钰是四川人,四川人好吃,川菜火锅享誉世界。可到了宋朝来,这火锅就吃不上了。据说火锅出现在东汉到三国这一段时期,也就是宋朝就应该有火锅了,可王钰找遍汴京城,也没瞧见哪家店里有卖火锅的。
郡王府后花园,一处花圃中央,摆上了四方桌。只见那桌上,放着一个小炭炉,炉火正旺,炉上放着一个比镜子略大的铜锅,盛着沸水,正咕咕直响。除此之外,桌上摆放着时鲜的蔬菜和肉类。
韩毅与吴用面面相觑,不知道王爷搞什么鬼,有这样吃东西的么?
“愣着干什么,坐呀,新鲜吧?没见过吧?告诉你们,这东西绝对好吃,而且自己煮,就图一乐。”王钰抢先坐下,吴韩二人随后落座。小王相爷,行事作风异于常人,这已经不是什么奇闻了。可有道是君子远庖厨,自己动手煮东西吃,是不是有辱斯文?
“要吃什么自己煮啊,这肉片得薄,在锅里涮几下就能吃,又鲜又美。”王钰一边说着,一边夹着一片牛肉,放入锅中,只随便那么荡了几下,使拿出来沾上酱油吃。
吴用韩毅见状,也学着他的样子,挑起牛肉在锅里煮起来。三人吃得兴致勃勃,可王钰自然不会是请他们吃火锅这么简单,酒过三巡,便打开了话匣子。
“韩大哥,今天是怎么了?诸位将军畅所欲言,你这个禁军第一高手,反倒是一言不发,是不是有什么顾忌?”王钰吃得满嘴是油,盯着韩毅问道。
放下手中酒杯,韩毅像还真是有什么顾忌,欲言又止。吴用见他这般模样,遂劝道:“韩大人,你与王爷是多年的故交,有什么话直方无妨,何必吞吞吐吐?王爷,可没拿你当外人啊。”
吴用何等精明,他早就料到,韩毅因为自己不是幽云系出身,所以在王钰面前有所顾忌。可王爷求贤若渴,爱才如命,不怕你提要求,只怕你没本事。韩毅,实在是小心过头了。
“那,请王爷恕下官直言,王爷可曾记得,当年南府军回京时,您曾经对下官说过一句话。”韩毅受到了鼓励,放下心里的包袱,直言不讳。
“哦?”王钰仔细回想,当年南府军奉诏回京,韩毅接到了赵佶密旨,如果自己不进宫,便让他以天子剑刺杀。自己当时好像是对他说过什么话,可无非就是询问劝说一类,具体是什么,实在是不记得了。
想不起来,王钰坦诚相告道:“本王实在想不起来,韩大人见谅。”
“不敢,王爷,当时,您曾经对下官说,您觉得我应该作一个镇守一方的将军。如今,王爷您准备兴师讨伐西夏,不知可否给下官一个机会?”韩毅是个带兵的将军,可既然是将军,那就都有战争情结,没带过兵,打过仗,这算什么将军?
王钰闻言,暂时没有回应,这事儿可真让他为难了。韩毅是殿前司太尉,身负重任,拱卫京畿,不能擅离职守。可自己当初的确给过人家这样的承诺。
吴用见王钰面露难色,知道他有苦衷,赶紧解围道:“韩大人,行军作战,辛苦万分,你是太尉,何苦以万金之躯,去蹈那虎狼之穴?再则,你率殿前司兵马,拱卫皇都,何等重要,不便擅离职守吧?”
韩毅见王钰沉默,吴用又这般说,心知此次对西夏用兵,自己是摊不上了。心中一阵失落,半晌无言,良久,起身拜别道:“王爷,吴大人,家中还有些琐事,不便久留,告辞。”
王钰觉得对他不住,好言抚慰,然后放行。韩毅离座而去,方走步五六步,只听背后王钰说道:“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找机会实现诺言,不会等太久的。”
韩毅走后,王钰叹道:“这个人也是能将,可惜他身为太尉,否则,我还真想带他一起出兵征讨西夏。”
“咳咳!”一阵猛烈的咳嗽,吴用被一片牛肉给噎着了。王钰一见,忙伸手替他抚背:“我说你没吃过牛肉啊?至于急成这样么?哈哈!”
“王爷,您,您想亲征西夏?”吴用掩着嘴,吃惊的问道。
“嘿,奇了,哪次打仗我不是亲临前线?讨伐西夏,我肯定要随军出征,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王钰笑道。
“不是,王爷,您是万金之……”
“少来,我是烂命一条,别给我整那些没用的高帽子。我就想亲眼看看,那个把我大宋黄河以北,搞得鸡飞狗跳,劫掠一空的西夏是怎么亡国的。娘的,太原惨案你知道吧?西夏八万兵马一到,赵构那王八蛋撒腿就跑,他倒是跑得快,可太原百姓就惨了。据事后官府统计,好像杀了四万多人,城里的房屋也被焚毁许多,府库被劫掠一空。妈的,先生,不是我王钰小气,这个仇要是不报,我他妈都没脸说自己是汉人。”王钰似乎有些醉了,满嘴的粗话。
“王爷,中华是礼仪之邦,岂能跟……”
“别说他娘的什么礼仪之邦,那是对友善国家才有用。对这种丧尽天良的蛮夷外族,你就得用狠的。那个谁,西夏那个领兵的将军,我一定要逮着他,五马分尸!还有那个,李什么,李乾顺,对,西夏王,我要是抓住他,我一定把他扔黄河里淹死……”
吴用听得眼皮子直跳,直觉告诉他,王钰这次出兵西夏,不是简单的开疆辟土,他是怀着仇恨去的。诚然,太原惨案发生后,朝廷一直封锁消息,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不多。王钰也一直很少提及,却不料,他一直记着仇,这回去西夏,恐怕就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党项人还是自求多福吧,只怕大军一到,就要血流成河了。”吴用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