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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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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人心向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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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人心向背(二)

现场有些宁静,不,应该说极度宁静。经过这段时间相处,村民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般惊恐,取而代之的是怀疑与猜忌。

王树喊道:“他们偷了斧头,不是想杀人就是想逃!我早说他们不能信!村长,他们不能留,得处置!”

牛村长犹豫着,望向薛四哥。

薛四哥缓缓举起手来,他抢过粮,杀过人,见过大阵仗,他转身对着同伴,问道:“你们谁拿了斧头没放回去?”

一众马匪面面相觑,过了会,有人道:“四哥,我们都怕误会,刀兵器具没得允许,平日里也不碰。”

又有人道:“我们也拿过锄头,真要逞恶,锄头不好使吗?”

王树骂道:“原来你们拿锄头时想的是这事!”马匪中几个性子烈的立时骂回去。

薛四哥要众人安静,对牛村长道:“村长,我们进村也有十几天了,安安分分,两餐一宿,日子安稳。我问过兄弟,大家从良的心是有的,要不谁带着这脚镣手铐?赶上早些时日,性烈那时候,这兄弟这般说话就是找死。”

王树身子一缩,怒道:“这算什么,恐吓吗?”

薛四哥又道:“我们兄弟说没拿,肯定是没拿,这般猜忌来猜忌去不是个事。您要是不信咱们,放咱们走,把马还我们,道上混的也讲仁义规矩,我们受村里饶命之恩,绝不再往来。”

牛村长大声问道:“谁拿了王兄弟的斧头,招惹误会?”村民商议几句,纷纷摇头。牛村长料想村民若拿了斧头,绝不至于隐瞒,自个乡里有什么不能帮衬,也不是值钱事物,偷它作啥?他没主意,望向明不详:“明大侠,借一步说话。”

牛村长把明不详拉到一旁,低声问道:“我担心这群马匪恶性不改,怎生才好?”

明不详反问:“怎么不先找到斧头?找着斧头不就找着谁偷的?”

牛村长一愣,忙转身道:“就一把斧头,咱们村就这么大,能藏哪去?大伙去找!”

村民们各自去寻,把一众马匪留在村前空地上,有明不详在,料他们不敢作恶。牛村长着急问道:“明大侠,若真是他们藏匿,该如何是好?是不是……得报门派?”

明不详摇头:“银子得还剩多少?”

村长一愣,银两早去了七七八八,若问起贼赃……

明不详像是看透他心思:“就算门派不问起,他们也会供出来。”

牛村长道:“我们一口咬定是诬赖。”

明不详摇头:“村里多了这许多鸡、猪,村门的篱笆、祠堂都刚修补过,不少器物都是新的,还有这群马匪身上的手镣脚铐,门派不用详查就能知道,你们得坦白。”

“那……那会怎样?”牛村长犹豫着问。

“若是从轻,吐出贼赃,村长你挨些板子,不至于进书房。”明不详道。

“进书房是什么意思?”牛村长长居牛山村,是真不懂这黑话。

“入监牢。”明不详道,“可能得住上半年。”

牛村长大吃一惊:“这么严重?”

明不详道:“不算严重。这里偏僻,就说不懂律法,退还些银两就没事。”

牛村长思索着,若这群人真有歹念,那是万万留不得,可心下又着恼,给了他们机会改过,怎地这么不识好歹?银两怎么退?开销掉的就算折半,也够折腾一村了。

等了许久,有人喊道:“找着啦!找着啦!”

牛村长大喜过望,忙问:“在哪找到的?”

一人提着把断斧走来,道:“村东荒地上找着的,地上有几道斧痕,斧柄都折了。”

牛村长皱眉:“怎地弄坏了?”

王树得理不饶人,瞧了斧头上的缺口,大声道:“都砍崩啦,肯定是他们拿了斧头去砍脚链,才在地上弄出痕迹,他们就是想逃!”

这一喊,村民们哗然起来。薛四哥转头问:“你们谁想逃?”马匪们面面相觑。

徐亮站出一步:“四哥,我平日里问过大伙,都说不想过那有一餐没一餐、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一年多前那些兄弟的死状咱没见过吗?真没这回事。他们要冤枉,挑事头,谁也说不清道不明,讲句公道话,抓贼起码要拿赃,谁见着我们兄弟偷斧子了?”

众人犹在怀疑,明不详伸手要过斧头,瞧了瞧断口与刃面,走到一名孩童面前,问道:“张开手让哥哥瞧瞧好不好?”

那孩子不明所以,张开掌心,明不详看了,又去找另一个孩子,也要他张开手。到了小顺儿面前,小顺儿涨红着脸,把手背在身后不肯张开。

明不详道:“是你偷了斧子耍,对吧?”

小顺儿只是低头扭死了衣角,还是他爹问了句:“小顺儿?”小顺儿这才点头。

明不详道:“斧子会断是用力不当,是个新手两手抓着朝着地面一阵乱砍,撞着石头崩了角。”

小顺儿的爹骂道:“你拿了王大哥的斧头,刚才怎地不承认?”

小顺儿低头嗫嚅:“我跟徐哥哥学功夫,他教我几招刀法,我拿斧子来试,不小心耍坏了,又听到村里呼喊回来,见大家都在找斧子……我怕被骂……就……”说着眼眶一红,“哇”地哭出声来。

牛村长忙道:“也不是大事,既然是误会,大家散了吧。”

与薛四哥、徐亮同住的叶佑不满道:“你们冤枉我们,现在查出真相,连句对不起都不说吗?”

包二福呸了口痰,骂道:“你们本来就是贼,还是盗匪,冤枉你们了吗?”

王树本有些惭愧,听他这样说,胆气顿时大了起来,骂道:“冤枉你们了吗?”

叶佑正要骂人,被薛四哥扯住,牛村长连忙两下安抚,让村民各自散去,又要众马匪去安歇,才把这场风波给平息。

冷水滩分派的粥越来越稀,民怨越来越高,不只难民,连冷水滩当地居民也颇多怨言。那些个饿死鬼渐次不守秩序,在附近村落作恶,抢夺破坏,已闹出几条人命。蓝胜青派人管制,一万兵管几万难民,又要防点苍作乱。这几日零陵城不时开门,数百骑兵冲出门来,引得冷水滩驻军以为要进犯,纷纷戒备。

难民见着动静,顿时大乱,四散奔逃,谁知骑兵在城门口兜了一圈,又转回城里去。到了晚上,零陵城亮起火把,把城池照得如白天一般,之后又无动静。

这样一日数惊,弄得人心惶惶,加上难民不住滋事,冷水滩驻军很是焦躁,夜晚都睡不饱觉。

蓝胜青知道是零陵城扰敌,也不闲着,派数百骑兵去城外绕了一圈示威,颇有请战之意,点苍守军也不理会,连弓箭都懒射,就是两军隔着城墙大骂。

殷莫澜被软禁,坚决不肯让殷家堡的人马渡河会师,也不交粮,蓝胜青拿副掌门身份压他,殷莫澜只不理会,蓝胜青知他治军严谨,就把零陵扰敌的事交他处理。殷莫澜将驻守人马分成几拨,若点苍扰敌,除了当值警卫,没号令任何人不得擅离职守,又分人监视难民,若零陵兵出,有妄动者即斩。

杀了三十五名弟子与上百名百姓后,零陵再怎么扰敌,冷水滩的驻军也不为所动了。

然而衡山的粮还是没接济上,殷莫澜仍要蓝胜青驱赶难民。

“等粮尽,他们就会作乱。”殷莫澜道,“先赶走,否则必生祸乱。”

蓝胜青也知道事态紧急,等不得了。尤其这几日,为了周济难民,弟子们的军粮都有扣减,不知多少怨声载道,蓝胜青只要弟子们等。

大军聚集在冷水滩不过半个多月就要粮尽,简直岂有此理!他不知道另两位副掌门到底在忙什么,只望掌门早些回来主持大局。

正自焦头烂额之际,应成虎忽然来到,喜道:“副掌门,有粮了!”

蓝胜青大喜:“是茅副掌送的粮到了?”

应成虎忙道:“不是,是个米商,姓文,叫文敬仁。”

蓝胜青讶异:“米商?这会还有米商?”

蓝胜青的疑问不是没道理,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么粗浅的道理他怎会不知道?虽然失了米仓零陵,早在冷水滩聚集之始,他就向祁阳、东安一带高价搜购囤米,加上衡山持续送来的米粮,一万多兵马管够,多了这几万难民才把驻军给吃垮。

这叫文敬仁的商人哪来的粮?难道是两地米商中有人藏粮?这可是重罪。

蓝胜青招来殷莫澜与应成虎,命人将文敬仁请入。

“我是从衡南来的。”名叫文敬仁的米商留着两撇胡须,有些书卷气,口音不似当地人。

“你不是湘地人?”蓝胜青询问,“听着像北方口音。”

文敬仁作揖:“祖籍天水,今年才迁至湖南落户,现居衡南。”

“你有多少粮?”蓝胜青开门见山问。

“五百石先到,后面还有五百石。”文敬仁恭敬回答,“粮车就在东边羊溪碑那儿,离这不过两里远,马上就到。”

一千石米虽然不多,足够解当下之困,蓝胜青大喜:“本掌全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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