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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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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新岁旧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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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未辰转头望去,见朱门殇挤眉弄眼,知道他是帮自己,当下微笑示意,两人心照不宣。

沈未辰小歇片刻,听见一个沉重的脚步声,知道是父亲,睁开眼来,轻轻唤了声:“爹。”

沈雅言在床沿坐下,沈未辰见父亲手上端了一盘枇杷,笑道:“就知道爹疼我。”

沈雅言道:“是你娘让我送来的。”边说边剥了个枇杷,送到沈未辰嘴边。沈未辰仰起头,吃了一口,汁液饱满,满嘴鲜甜。沈雅言取了手巾替女儿擦拭嘴角,沈未辰笑道:“爹,我自个来。”

沈雅言道:“我这手闲着也是闲着,帮你剥,你自己吃。”说着将盘子放在床边,径自剥去果皮,又问,“那个李景风是什么人?你哥看重他,楚夫人也说要救他,听说连齐三爷都想保他,你还大老远跑去找他。”

沈未辰听父亲提起李景风,当下便把当初沈玉倾与李景风如何相识,以及李景风去了崆峒等事说了。这故事本长,她说得认真,巨细靡遗,连同自己在崆峒遇到李景风的事也说了个大概。

这一说便足足说了一个多时辰,沈未辰说得困倦,见父亲若有所思的模样,问道:“爹?”

沈雅言回过神来,轻轻喔了一声,道:“他救过你跟玉儿,你帮他也属义气,情理之中。不过他杀杜俊时与你说的那番话……”

沈雅言沉思片刻,摇头道:“他本领低微,脑筋又笨,好高骛远,好大喜功,想逞英雄,说些看似冠冕堂皇的歪理,这不好。他若肯回青城,如楚夫人所言,让他隐姓埋名,好生过活便是。”

沈未辰见父亲对李景风志向不以为然,摇头道:“景风本领不高,但说他笨则未必,他只是书读得少,见识不多,其实聪明灵活。若真的笨,哪能想出这许多道理?”

沈雅言道:“九大家这些规矩其来有自,他妄自批评,自以为是,还不是歪理?没了规矩,怎么成方圆?”

沈未辰道:“他也没批评九大家的规矩。”她话锋一转,说道,“有件事我想跟爹商量。”

沈雅言见女儿认真,问道:“什么事?”

沈未辰道:“三清无上心法我已练到二品,想学一品。”

沈雅言皱起眉头问道:“学这干嘛?难道还想出门打打杀杀?再说,这心法传男不传女,以免泄露出去,这是祖训。”

沈未辰笑道:“我终身不嫁,就不会泄露了。”

沈雅言眉头更紧:“胡说什么?又不是衡山掌门,也不是尼姑,怎么不嫁?你瞧楚夫人年轻时心高气傲,齐家诸葛家两家兄弟都不嫁,最后不也嫁给掌门了?”又道,“你娘想让你嫁到名门,爹寻思不用,哪怕一个乞丐,入了青城便是名门。那些所谓门当户对都是小家子气的门户之见,怕你吃苦,几万两银子打发下去,还有什么苦要吃?你尽管挑自己喜欢的,是个规矩人就好。”

沈未辰不想与父亲争辩,撒娇道:“我学武功也不见得就要打打杀杀,窝在青城打发时间也好。”

沈雅言道:“天下功夫多了去,青城底下大小派门上百,你能都学全?这一品三清无上心法你是断断不能学的。”

沈未辰见父亲始终不肯松口,叹了口气道:“女儿知道了。”

沈雅言见女儿失望,欲言又止,过了会道:“歇着吧。”说完替沈未辰盖上被,径自去了。

沈未辰将养了几天,始终不见沈玉倾来探看,问了来换药的朱门殇,果不其然,是被雅夫人给挡下了。雅夫人始终觉得女儿是替哥哥出头,不免心疼,对沈玉倾丝毫不假辞色,沈玉倾虽然担心小妹,也只能靠朱门殇传递消息。

沈未辰闲着无事,又拿起雕刀,刻了尊朱门殇,被母亲看见,一顿念叨,她只推说是感谢朱门殇救治。雅夫人哼了一声,道:“谢什么,没给钱吗?”

眼看年关将近,青城上下忙成一团。青城是大家族,沈氏一脉单在重庆青城门中领有执事的亲眷便有数十户数百人之众,年关时全聚在太平阁开宴。这些个沈未辰的堂兄弟姊妹不少是从小熟识的,当然也有些表兄打过娶表妹为妻的算盘,可惜会留在青城领职事的表哥多半是母亲嫁得不好的远亲,雅夫人看不上,能挡就挡,能驱赶便驱赶,这些表兄弟也就盼着过年时见上表妹一面。

朱门殇调养得宜,沈未辰自觉身体康复不少,已能下床走动,只是腹部仍有些麻痒疼痛,知道是伤口愈合之故。小年夜晚上,沈未辰仍没见着沈玉倾,心中挂念,又想沈玉倾定然也挂念自己,于是换上暖衣,抱了手炉,往沈玉倾住所走去。

沈庸辞与沈雅言一家都住在长生殿,以前四叔、五叔跟姑姑们也住在这,其他远亲则住养生院,姑姑出嫁后,四叔、五叔驻守黔地,长生殿便空了许多。掌门沈庸辞的北辰阁在正中,隔着两个院子是沈雅言夫妻住的凌霄阁,女眷在西厢,男丁在东厢。

往沈玉倾住所有几条路,寻常人只能从外侧廊道绕去,以免路过掌门居所,惊扰掌门,这条路也是巡逻最多的地方。沈未辰是近亲,兄妹俩感情又好,自然无此顾忌,从内侧廊道走去,穿过许姨婆住的松寿阁,再过两个院子,就来到北辰阁外。她恐被沈庸辞发现,快步走过,忽听到父亲的声音,不由得一怔,忙找了处假山躲起来。

她凝神细听,只听沈庸辞道:“华山点苍连番来信,要青城给个交代,这事原是咱们理亏。”

原来沈雅言与沈庸辞在院中说话,沈未辰放下心来,却又狐疑。又听父亲低声下气说道:“这事是我家小小有错。我没管教好女儿,替小小向掌门跟弟妹道歉。若要责罚,算在我头上便是。”

沈未辰这才明白,原来这几日华山与点苍不住来信,要自己为崆峒之事给个交代。父亲绝口不提是怕自己心情受影响,不利于养伤,私下却来向掌门赔罪。

一念及此,沈未辰不由得心中一动。她深知父亲当年失了掌门继承权,多年来对三叔颇有怨怼之意,常常暗中给大哥使小绊子,惹得楚夫人不快。父亲仗恃身份,浑不在意,有时飞扬跋扈,连自己都看不下去,现今竟然为了自己对掌门低声下气。

“青城哪里理亏了?严非锡还抓过玉儿,一报还一报罢了!”一个女声怒斥道,“要什么交代?庸辞,咱们青城不能处处退让!他华山凭什么横?靠着点苍给他撑腰?就这桩事,点苍凭什么也来要交代?盟主他还没选上,就想调停?”

原来楚夫人也在,只听她继续骂道:“谁不知道华山就是点苍的狗!指着鸡头不敢咬鸡屁股的狗!”

“华山发了彭小丐仇名状,小小帮着彭小丐,就是义助。”沈庸辞话没说完便被楚夫人打断:“得了,仇名状的规矩我不懂?义助是当下帮忙,生死不论。现在彭小丐不在青城,小小离义助远得很。华山想让我们交出小小,只有一个办法,带兵来捉!就看他有没有那出息!”

只听沈庸辞道:“我不在谦堂商议这事,却请大哥来院里,就是希望小小这件事情咱俩夫妻能私下琢磨一番。他们要威逼,青城也不能退让,只是华山点苍一北一南,两边联手,这场仗不好打。唐门与华山有隙,也是盟友,可以联络。”

沈庸辞沉吟半晌,接着道:“这还不够,得衡山援助才行。”

“他们衡山哪好置身事外?要不是她徒弟拐带我家小小,能闹出这事?”这是母亲雅夫人的声音,不知道哥哥在不在这。

“衡山帮忙就是少林帮忙。”沈雅言道,“李掌门跟觉空首座是挚交,少林为着疆界不清不楚的事也跟华山闹了几十年了。”

沈庸辞道:“觉空首座终究不是方丈,少林未必会帮忙,但声援是必然。还有武当……”

楚夫人道:“襄阳帮还行,至于玄虚道长……去庙里搬尊神像挡在路上都比他管用,要是华山真派兵来了,还得费心去挪一下!”

“衡山未必会援助我们。”沈庸辞道,“丐帮还在后头虎视眈眈。铁剑银卫不出甘肃,若没了衡山支持,青城的形势便难了。”

沈未辰心中一惊,为着自己一时任性,竟惹出这么大风波?

只听楚夫人怒道:“玉儿帮了李掌门这么多忙,衡山真能坐视?”

沈庸辞道:“李掌门也是东西夹击,想帮忙不易。”

楚夫人道:“他们真要打,难道青城就得让?”

沈庸辞道:“那也不用。点苍的打算……夫人,你认识副掌比我久,自是清楚的。”

过了好半晌,楚夫人才道:“我懂,你的意思是,若衡山不帮忙,这次昆仑共议你就支持点苍,免去一场刀兵是吗?”

此后再无话语,沈未辰明白,这是四人达成协议的意思,不禁黯然,心想:“大哥奔波了一年多,好不容易事成,却败在我手上……”

她正要离去,又听沈庸辞道:“弟妹,你陪嫂子聊会,我跟掌门还有事要谈。”不一会,只见父亲与掌门从院中走出,沈未辰忙躲回假山后,不敢妄动。

沈庸辞问道:“大哥,私下找我说话,是什么事?”

“小小有天赋,掌门是知道的。”沈雅言道,“我想教她一品三清无上心法,你觉得怎样?”

“规矩向来是传男不传女。”沈庸辞道,“小小将来总要嫁人,岂不是外泄?二姐小妹都没学。”

“得了,二妹子跟小妹子的资质,四品都练不到,你双手捧到她们面前她们也学不了。可小小不同,她能成。”沈雅言道,“要说怕外泄,各门各派谁家武功没外泄?青城多少嫡传男丁都练过,能保证他们不外泄?我寻思这规矩没意思。小小性格你是知道的,她不会把本门内功心法传授给外人。”

沈庸辞道:“这是祖训。何况小小才刚惹出这么大事,还学这么高深的武功做什么?”

沈雅言默然半晌,叹了口气,道:“她是我女儿。也许她武功学得再多,嫁了人也就在家享福,养儿育女,可我就想知道我这女儿的天分有多高,到底能有多大本事,就算那些本事没丁点用处,那也是我女儿自己的本事。我能指着小小对别人说,‘瞧,这是我女儿!你们别瞧不起她是个姑娘,你们十个八个上,都不是她对手!’我就想这样说一句:‘你们猜,青城武功最高的是谁?不是哪家公子,也不是哪个门派掌门。青城功夫最好的那个人叫沈未辰,是我沈雅言的女儿!’”

沈未辰眼眶一红,忙捂住嘴才没啜泣出声。

沈庸辞沉默了好一阵,道:“让我斟酌几日。”

“无论掌门答不答应,我都会教小小,只是先告知掌门。小小她不知者无罪,所有处罚都落在她爹身上就是。”过了会,沈雅言弯腰作揖,行个大礼,“以后玉儿所有政务我都会尽力辅佐,请掌门不要怪罪小小。”

等爹娘走远了,沈未辰这才走出,快步往沈玉倾住所走去。只是这一耽搁,时间晚了,也不知哥哥睡了没。

她来到沈玉倾书房外,见里头灯火通明,沈玉倾正与谢孤白对坐,两人手上都持着兵旗。

“计师伯的船队还在湖北,那里是武当境内,华山不敢造次。他们若想渡河上岸,我们守在汉中南方。”谢孤白道,“陕南易守,他们又要提防这支船队,我们能跟他们拖延。”

沈玉倾道:“点苍势大,只怕久守之后,死伤必多。”

“只要衡山支持,这一仗就不用打。”谢孤白道,“幸好顾姑娘是个美人,就是气性高些,喜欢小妹多过喜欢你。”

沈玉倾苦笑道:“大哥又来调侃我。”

“这不算调侃。”谢孤白收起军旗,道,“若朱大夫在,他定会说,小心你妹子绿了你——这才算调侃。”

沈玉倾微笑不语。

沈未辰知道他们在筹谋备战。她走到房门前,早有婢女来迎,通报道:“公子,大小姐来了!”沈玉倾甚是讶异,开了门,见小妹两眼通红站在门口,问道:“怎么了?”

沈未辰笑道:“没事,就觉得自己命好。”说完抱住沈玉倾,久久不语。

沈玉倾一头雾水,不过他许久未见小妹,此时见着,自是喜不自胜。

※ ※ ※

除夕夜,谢、朱二人在青城俱无亲人,前一年还有些生份,两人在青城住了一年多,朱门殇开义诊,又替沈家人诊治伤病,谢孤白替沈玉倾出谋划策,把政事处理得井井有条,与青城众人都熟了。沈玉倾邀请两人入席,只是以两人身份,除夕夜定然上不了主桌。

朱门殇不想与陌生人同桌,谢孤白也婉拒。沈未辰伤势大好,已能走动,特地提了酒给朱门殇,要他与谢孤白共饮。

“除夕夜,青城的妓院都没开。”沈未辰笑道,“让谢先生与你同乐一番。”

朱门殇骂道:“你这嘴,跟谁学得这样滑了?让你爹听见,赏你个大耳光!”

“我爹要是听见了,我就说跟你学的,爹一定信。”沈未辰笑道,“我就一耳光,爹肯定打断你两条腿。”

朱门殇骂道:“胡说八道!行了,快去打扮打扮,家宴上好招蜂引蝶去!”

当天家宴结束,沈玉倾与沈未辰请了谢朱二人过来,另开一宴,陪着两人喝酒。沈未辰与沈玉倾互换了红包,沈未辰又伸手向朱门殇讨红包,朱门殇骂道:“你什么身份,跟我讨红包?”

沈未辰笑道:“你年纪大些,是长辈,当然要给红包。”

朱门殇骂道:“找你大哥的大哥要去!”

谢孤白当真准备了两个红包,只是不是银两。

给沈未辰的是一本书。

“这是若善写的《陇舆山记》下册。”谢孤白道,“市面上已绝版,我也只剩下这本。”

给沈玉倾的却是一张抵御华山点苍之用的布阵图。

“昨夜方才完工,正好赶上除夕。”谢孤白道。

沈未辰也准备了两份礼物,是谢孤白与朱门殇的雕像。

“我亲手刻的。”沈未辰笑道,“躺在床上闲着没事,就刻了这两尊木像。”

“怎么没有景风的?”朱门殇问。

提起李景风,沈未辰不禁心里一酸,过了会道:“我手没这么快,横竖他人又不在,先放着,等下次见面再说。”

朱门殇忍不住调侃道:“下次都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还……”他话说到嘴边,察觉失言,硬生生改口道,“还在外头流浪。”

众人哪不知道他本来要说的是什么,气氛顿时凝重起来。谢孤白拍拍朱门殇肩膀,指着酒壶道:“多喝点,这壶都是你的。”

朱门殇一咬牙,抓起酒壶咕噜噜一饮而尽,一张脸红得火烧似的,道:“还有没有别的礼物?”

沈玉倾亲自替谢孤白画了一幅泼墨山水,又替朱门殇准备了一套新针具,那是他事先套了朱门殇的话,特地请巧匠制作,替换朱门殇那套用了多年的针具。

这下就真剩下朱门殇没准备礼物红包了,被沈家兄妹和谢孤白轮番挤兑,最后不堪其扰,拼着一口气,把自己珍藏的四颗救命药丸——包括李景风的一份送给了几人。

时近子时,沈家兄妹才告辞离去,回长生殿与家人守岁。朱门殇一桌酒菜损失了四颗救命药丸,懊恼不已,喝得大醉,只等初三妓院开张,尽情享乐一番。

该来的总会来,初五过后,书信一封封来到。

第一封书信是北面边界传来的,说是华山三位公子将择日拜访青城。

第二封是黔南的书信,说诸葛然领着诸葛家二公子亲自来访,不日便到。

这两封信本是意料之中,唯独衡山那边却无消息。

左等右等,好容易等来了第三封信,却是来自嵩山,说是嵩山苏掌门的一对儿女带了文书,求见青城掌门。

沈玉倾皱眉道:“嵩山也来了?”嵩山向来与华山交好,但毕竟两派间路途遥远,又隶属于亲衡山的少林底下,当初并未将其估计在内。

第四封信来自少林,来者竟然还是那个原本一心向佛,却误投入俗僧门下,四院八堂负责对外事务的观音院正念堂觉闻住持。

到底又跟少林有什么干系?沈玉倾问道:“难道是衡山不便出面,让少林代为处置,所以觉空首座派了同为俗僧的觉闻住持过来调停?”

最出乎意料的还是第五封信,来自唐门,使者是兵堂堂主唐绝艳。

作为盟友,唐门主动来援,这让沈玉倾倍感窝心。谢孤白却道:“先别急着高兴,二姑娘未必怀着好意,又或者是为了别的事情而来。”

沈玉倾与沈未辰同时笑道:“难不成是为了眉毛来的?”

朱门殇臭着一张脸,不理三人。

然而他们最想听到的衡山却是一直没消息。直到深夜,第六封书信才到,衡山使者顾青裳求见青城掌门。

正月十二,数十辆马车,还有一名孤身单骑的女子陆续进入青城。

“这下好,九大家来了五加一,派人去把崆峒、武当、丐帮的人请一请。”朱门殇道,“我瞧也不用上昆仑宫了,就这几天,在青城,咱们就把那什么昆仑共议给他娘的办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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