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功这种东西,除了悟性,更讲究一种适性。且越是特殊的功夫,越是讲究适性。某甲练十年不成的功夫,某乙可能一年便有大成,可换了另一门武功,可能就是某乙十年不成,而某甲一年大成。
走龙蛇极重适性,几乎每二十年才出一个传人,若是练的人一年无进展,便知无缘,三年无小成,即可放弃。所以华山门人练者众,但精者甚少。
这一代会走龙蛇的人只有一个,名叫雷镇,武林上给的绰号叫闪电剑。论辈排序,是当今华山掌门的师兄。今年已经五十六岁。但这人本事虽高,却是办事糊涂,贪杯好酒之人,所以又有个浑号叫雷打不动。意指这人办事讲一步动一步,才能平庸。一旦喝醉了,就雷打不动。因此上没领任何执事。
五年前他开始收徒,凭着闪电剑的名气,招揽不少弟子,他虽学会了走龙蛇,华山其他武功却一点都不精。也就只能教这套功夫,入门学费每月二两。第一年最少一半学生无功而返。学生若是学会入门,往深入里教,每个月得十两学费。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至于真学会了走龙蛇的,至今一人也无。通常交了一年学费,学生们都摸摸鼻子,自认当了冤大头。
不过一个月二两银子学费,多半也不是穷人家负担得起的。
秦父倒不是觉得儿子天赋过人,所以送他去学这走龙蛇,实在是这功夫出自华山嫡系,一旦练成,就是华山门下,等于是混入九大家当中攀龙附凤,远比跟着一些不大不小的门派往来实在。
不过秦子尧是不是学武的料不知道,但他确实不是学走龙蛇的料。眼看半年已过,还是不见长进,拿了两根长短木剑左曲右绕,险些把手给打结了。
这一日方济来到凉亭,准备陪秦子尧练武,秦织锦就坐在凉亭中,望着眼前一盒玫瑰镜糕愁眉苦脸,方济素来少话。秦织锦瞧见他,忙招呼他过来坐。方济也就坐下。
“你为什么话这么少?”秦织锦问。
方济沉默良久,才回答:“没什么话好说。”
“吃镜糕?”秦织锦把玫瑰镜糕推到他面前。这对他来说是奢侈的食物。方济摇摇头,他连这个也不收。
“这是姨娘给我的。她们说我年纪还小,要多吃些。逼着我吃。”秦织锦愁眉苦脸,道:“我好胖。再吃下去,以后丈夫会嫌弃。”
“胖好!”方济回答。
“胖那里好?”
“肉多!”
“肉多哪里好?”
“能挨饿。”方济回答。
秦织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那你吃,你胖点,我瘦点,这才好。”
方济仍然摇头:“你给别人吃吧。”
秦织锦噘嘴道:“奶奶、姨娘,一个个逼着我吃。不吃完不甘休,给下人吃,泄漏出去,我又要挨骂。还得吃双份。”
对方济来说,这是不可理喻的抱怨。但他没有说出来。
“你帮我保守秘密。”秦织锦嘻嘻笑着:“爹说谁都撬不开你这张嘴。”
方济还是摇头,他真的非常难以说服。
秦织锦只得道:“那你帮我拿去丢。我不知道丢哪,其他人信不过。”
这对方济而言是另一种不可理喻。于是他拿起玫瑰糕吃了,秦织锦甩着辨子喜道:“这可好了。以后我吃不完的都给你。”
方济还来不及拒绝,秦子尧便垂丧着头走入,秦织锦见哥哥丧气,问道:“哥,怎么夹着尾巴,又被欺负了?”
康经武偶而会来秦家,秦子尧虽然厌恶,却又不好拒绝,只是他来时,会特意让方济回避,方济几乎足不出户。这大半年也没撞上。
不过秦子尧却不是为了这事烦恼。
“学不下去了。”秦子尧道:“眼看都快一年了,我这走龙蛇只练成个打草惊蛇,我这一打,蛇都跑了,龙也不见了。”
“学不会就算了。反正你也不爱学。”秦织锦显然不以为然。
“那爹又要找我去学别的功夫。而且又要经常跟康经武往来。”
秦父不止一次说过“富而不贵,取祸之道。”他们家的靠山不够,反而家境富裕,时常如坐针毡,进出都非常小心。
方济拾起了他们练习用的木棍,道:“练习吧。”
秦子尧知道他工作最是勤奋。虽无心思,也执了长短两根木剑练习。两人在亭中站定,秦子尧长剑劈下,短剑刺出。几招过后。方济道:“错了。”他接着道:“这一下是短剑先出。”
方济竟然主动说话,还是纠正他功夫。秦子尧颇为讶异,这又想起方才确实使错招。于是重新再来,又过了几招,方济又喊停:“左脚往前些。”
“方济今天说好多话。”织锦嘻嘻笑道:“哥你要认真点啊。”
秦子尧也讶异道:“方济,你今天把一个月份的话全说了?”
“你学不好,我没活干。”方济回答。
秦子尧哈哈大笑,两人又继续练习,方济每每揪错都落在点子上,秦子尧讶异问道:“怎么你都会?”
方济回答:“你练习前都有说过。”
秦子尧与他过招前,确实都会跟他讲解今日学了什么,可他也记得太清楚了。于是问:“你记得这些招式?”
方济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你使得不对而已。”
秦子尧心下起疑,将长短木剑递给他。道:“你演示看看!”
方济接过长短剑,学着秦子尧用过的走龙蛇,一招招使将出来,这一使下去,秦子尧不由得目瞪口呆。方济虽然招式不全,常有错漏,但行云流水,长短剑同使,丝毫不见扭捏。尤其招式转换间,如羚羊挂角。无一分窒碍迟滞,自己学了快一年,用起来远远不如他得心应手。
“行了!”秦子尧忙抓住他手臂,还险些被长剑敲到头:“你跟我去见爹!”
秦子尧说服父亲让方济跟自己去学走龙蛇。他的理由是,方济学会了,对内可以当保镖护院,对外,说不定也能跟华山攀亲带故。
对秦父而言,方济是个外人,来到家中也只有半年。而且性子古怪,照儿子的说法,他连自己亲养的狗也能吃掉,可见是个薄幸的人。冷情者必寡恩。原本想要拒绝,秦子尧却说,方济不是薄幸,是务实,他不收分外之财,是节欲。若是供他学艺,最糟也不会是恩将仇报。而且他学会了,还能教自己。
秦父最终答应了,二两银子一个月,他付得起。
方济原本想拒绝,但秦子尧说:“这也是你的活。学会了教我,也是陪练。”
于是方济去了。
而他确实是走龙蛇的天选之人。甚至连雷镇都讶异他的资质。即便没学过一天功夫,不到三个月,他已经追上了其他入门一年弟子的进度。
“你得多吃点,才有力气!”秦织锦把所有吃不完的剩菜全藏起来塞进他房间。虽然如此,她依然没有瘦下来,顶多只是没有更胖而已。有些人,注定就是瘦不了。
或许是吃得好了,方济开始长高,比他刚来秦府时又高了五寸。不再是瘦弱矮小的男子。第二年又高了三寸。
秦子尧练了一年多,勉强算是入了门,最近几个月进步神速,秦父也觉得是方济的功劳。还提高他的月俸到八钱。但等到第二年,秦父便不想再为他付学费,秦子尧苦苦哀求,秦父要方济签卖身契,在秦家为奴二十年,否则需归还学费。
难得的,方济没有多说什么就答应了。秦父也算爽快。将他俸银也调到了一两。这对孤家寡人的他而言。完全足以维持生活开销。
秦子尧此后没有进步,他非但不是学走龙蛇的料,甚至也不是练武的料。方济虽然进展比他快,回家时也是陪他练习,只是更像个老师了。
又过了两年,秦家的生意渐差,他们原无独门技术,靠的是价廉物美,薄利多销。这年陕西收成欠佳,桑麻涨价,蚀了本金。加上与权贵往来,开使了不少银子。秦子尧要帮父亲分忧照顾生意。索性就放弃学武。省下一笔。
方济已经把走龙蛇的入门学全了,雷镇说要学下去就要学精要,一个月要十两银子。这是天价,方济不可能拿出来。于是就要放弃。那天夜里,秦子尧来找他。
“你想学走龙蛇吗?”秦子尧问他。
方济想了想,点点头。
“你平常都没什么主意。”秦子尧问:“怎么突然想学武了?”
“有一技之长。找活容易。”方济回答,这答案完全是他的性格。秦子尧笑了。
“这笔钱太大,爹不会答应,我这些年攒了私房钱。也就这些。”他拿出八十两的银票:“你尽管学。剩下的钱我再想办法。”
方济默然片刻,他弯下腰,从炕下摸出一个包裹,里头全是散碎银子,足足有一大包。
“我还有这些。”
秦子尧掂了掂,约末有五十两,挢舌不下。问道:“你这几年都没钱吗?”
“这里有吃有睡,不用钱。”方济这样回答,经过这几年相处,方济的话总算多些。不再是问十答一的性子。
秦子尧简直怀疑他做佣人都能发家致富。
又过了一年,方济已经十八,某日他回到秦府,看见秦织锦趴在凉亭的桌上大哭。秦子尧抚背安慰。
“爹把妹子许配给康经武。”秦子尧说道。
秦家希望有权贵照顾,而康家缺钱。这样的联姻能各取所需,并不奇怪,秦子尧也早预料到了。
“他每次见我都嫌我胖,嫌我丑!说窑子里的倒屎丫鬟都比我好看。”秦锦织拉着方济袖子大哭:“你去帮我杀了他。这样我就不用嫁了。”
“别胡说!”秦子尧斥责妹妹。
“这是活吗?”方济问。
秦家兄妹都是一愣。秦子尧忙道:“别当真了,妹子胡闹呢。”
方济沉思片刻,点点头。道:“你以后别把吃的放我房里。你吃胖了,他嫌弃你,就不会娶你了。”
方济这句话对秦家兄妹来说,真是长得不可思议。或许三五年才能听到一次。
这一年冬天,秦父某日走出屋外,忽地发了风症。全身瘫痪,照料了几个月,白使许多银子,最终也没救回来。秦子尧兄妹哭得昏天暗地。方济只是上炷香就没再说话。
这几年秦家照顾方济吃、穿、住,让他学武,还给他薪俸。见他眼泪也没有一滴,仆人们都感叹主子养了头白眼狼。方济明明听到,但也没有辩驳。
虽然秦家日渐衰败,秦子尧还是付了方济这年的学费。雷镇告诉方济,再一年,他走龙蛇定然大成。但自己还有一套武功可以教他,那就是“龙蛇变”。其他学生都无用,雷镇打算辞退所有的学生。带方济回汉中老家栽培。
“你跟秦子尧讲。”方济回答:“我没钱。”
“五百两。”雷镇当真找上秦子尧,他道:“我这还是吃了大亏。我在长安开学堂,挣不止这个数。”
这是实话,想学这武功的人多了去。每月二两银子,十个人一年都有两百四十两收入。雷镇是真想教好这个徒弟。
秦子尧一咬牙,卖光家中古玩字画,付了这笔钱。让雷镇带走方济。这一去,就杳无音讯。
有人问秦子尧,到底为什么要对方济这么好?
“我看古书,看到管鲍之交。我不佩服管仲,最佩服鲍叔牙。”秦子尧说:“他若能有本事,我就是鲍叔牙。”
“他大字都不认识几个,能比管仲?”众人都笑秦子尧痴,为了个外人几乎败光家产,也有人知道方济来历,说他是帮妓女洗月布的,众人更是看不起。连秦家的仆人都说,方济被老爷这样照顾,不仅从来没道谢,平时也是摆着张脸,没半点感激模样。就算学成了,也不会回秦家。
方济到了雷镇的汉中老家,这才知道龙蛇变连雷镇都没学好。雷镇引他入门,两人照着剑谱不断拆招、练习,琢磨细微变化。
这一晃眼,三年过去了。雷镇对方济说:“我没什么好教你了。不过有件事要提醒你。你没杀过人,没真跟人动过武。真杀人时你会怕,胆气还得磨磨。”
方济点点头,也没拜别师恩——师恩都是银两折抵的。回到长安去。
他也没什么地方好去,回到长安,自然是回秦家,他敲门,没人回应。又敲了许久,开门的是秦家的老仆,一见到他,大哭道:“你这时候回来干嘛?”
“找活!”方继几乎没有想过就回答了。他直接进门。与其问,不如直接看。
秦府真的衰败了,疏于保养的庭园杂草丛生,屋里的字画摆设全没了,连桌椅都打上了补丁。
他在大厅看到秦子尧支着脸,眼眶含泪。
该不该说:“我回来了?”他在想。
秦子尧看到他,又惊又喜,抓着他双臂喊道:“你回来了?”话说完,眼泪直下。
“发生什么事?”他问。
原来方济离开后,秦子尧支撑着生意大不如前的勤富织坊,他不是善于钻营的人,每年都是亏损,于是缩减开支。把家里的仆人丫鬟遣去大半,但他性格温厚,每个离开的都给了一笔不小的安家费。这一开销,又把家产散去大半。
又过了两年,秦子尧二十三岁那年冬天,华山发生了大事,汾阳夜袭,华山在太原一带的势力被一夜拔除,消息传来,风声鹤唳,长安一夜数惊,谣言四起。有说掌门下令要挥兵入太原,也有人说少林在边关布置重兵,准备开战。织厂有工人闹事,抢夺织物逃难。又破坏了工具。这无疑雪上加霜。秦子尧告上门派,这正当华山多事之时,谁有空理他?
秦子尧只得关闭织厂。守着秦家大院安分度日。秦家是彻底破败了。秦子尧深自懊恼,都说富不过三代,自己真守不住这家业。或许真如父亲说的,如果秦家能结交权贵,今天不至于破败如此。
然而他们想结交的权贵不仅没帮上忙,反而倒打一耙,秦子尧早到了成婚的年纪,只因父丧耽搁,守孝期满后正要物色一个媳妇,康经武先拿着婚书来求娶秦织锦,还索要一千两的聘银。
“少一文,等你妹子过门,我就弄死她。”康经武这是直白的恐吓。吓得秦织锦不敢出房门见他。
秦子尧怒不可遏:“康经武,我们往来十年,你就这样对我妹子?”
“你爹也是看上我家的门第。”康经武冷笑:“不够一千两,你妹活不到二十。婚书在这,你想赖也赖不了。”
显然,康经武是打算趁着秦家还有三斤钉,榨出最后的油水,只怕时间晚了,秦家真的一文不值。就算要打官司,康家的关系比他家好太多。白纸黑字的婚书,抵赖不得。
“我把家当都卖了,才凑足一千两。只求取回婚书。我这妹子不嫁他了。”秦子尧道:“没想他坚决要娶织锦。”
秦子尧明白,这是摆明的要持续勒索。
“织锦不想受苦,昨晚里刚才在房里上吊。好不容易才救下。现在在房间歇着。”秦子尧道:“你去看看她。”
方济去看了秦织锦,她还真听话,这三年吃胖了不少。秦织锦脸色苍白,看到方济,不停哭喊抱怨。方济坐在她床边一语未发。秦织锦又怨他不说话,好似不关心自己,是头白眼狼。方济只好问了一句:“要喝水吗?”
秦织锦知道他性格,被这句话逗笑了。
等秦织锦睡着了。秦子尧又把方济叫到大厅去。
“你一向都不爱说话。但你肯回来,可见还看重我这朋友。”秦子尧把一叠银票放在面前:“我把妹子交付给你。你带她逃走。女子私奔,这事追究不到我头上。康经武拿我没办法。”
“你不是我朋友。”方济回答,秦子尧没想他会这样说。不由得一愣,这些年他从不把方济当作下人使唤,又悉心栽培。难道真如父亲说的,冷情者必寡恩?
“该干活了。”方济站起身道。
第二天晚上,康经武带着五个护院又来秦家勒索,等他们一进门,老仆就把门掩上。
康经武一走进大厅,就看见方济腰里悬着一对长短剑。又听到门外老仆敲锣打鼓,秦子尧大声喊叫:“有强盗!有强盗!”康经武脸色大变,他没认出方济,喝问,你想干嘛?
方济没有回话,抢上一步,长短剑齐出,一名保镖忙拔刀抵挡。刀子刚格挡住扫把,就感受到腰间一阵冰凉。
康经武毕竟是门派弟子,也是学过武的,忙抽剑自保,仓皇后退。方济杀了一人,两边护卫挥刀砍来,他身子一矮,一个回身避开,长剑顺势劈中一人脖子,短剑刺入另一人腰间。
他第一次杀人,心底却全无任何悸动。平静得就像是干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工作似的。
剩下的三人都在逃,他抢上前去,长剑刺入一名护卫后心。短剑扎入最后一名护卫腰间。追上康经武,康经武挥剑反击,方济连续两个回身,闪到他身侧,长剑刺出,康经武才刚避开。腹部就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方济已经将脸贴上,靠得很近。
“你……你是……”康经武认出他来,颤声道。
方济抽出短剑,康经武倒下。大厅,庭院,躺着六具尸体,空气中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跟月布上的味道一样。”方济想着。
这事闹得极大,长安城闹市有强盗杀人。而且是铁门帮的公子被杀。华山自要抓人。方济也没反抗,与秦子尧一起被带到了刑堂衙门。由长安刑堂堂主亲自审理此案。
刑堂堂主是个年约四十几的中年人,在公堂右侧,坐着一名年约三十左右的青年,头戴远游冠,穿一身黑袍。脸若寒霜。两人都不认得他。
“我是秦家护院。”方济的辩解很简单:“他们很凶,黑夜闯入大厅,我正在那守卫。以为是盗匪。”
“也不听他们解释?”刑堂责问。
“他们撒腿就跑。”方济摇头:“我来不及听就全死光了。”
秦子尧替方济辩解,说是康经武与方济有怨,误以为寻仇,所以转身就逃,自己当时不在场,方济出手太快,来不及辩解就全杀光了。
“能这么快?”刑堂怒吼:“连辩解都来不及?分明胡说!”
“就这么快!”秦子尧肯定的回答。
“能这么快。就判你误杀。”坐在一旁的黑袍青年说话。刑堂堂主忙恭敬起身:“三公子。”
秦子尧吃了一惊,原来这人就是现今严家掌门的三子——严非锡。
“给他两柄木剑,找六个守卫过来。”严非锡下令。语气不容质疑。
※ ※ ※
方济最后被判误杀,考虑到康经武夜入人家,虽不是无故,但造成意外,又减罪一等。方济被判黥面,杖四十,监两年,可抵罚金。秦子尧纵仆行凶,杖二十,都可金赎。康家告冤,仍维持原判。
方济问了赎金的价格,只回了一句:“太贵。”
秦子尧明白,这是方济考虑到秦家已经破败,再付这笔赎金,除了大院子外所剩无几。于是说他不在,康家必然报复,他才接受赎刑。但仍受黥面跟杖刑。
方济受黥那天,严非锡也来了。
“若不是我,你不会只有这点罪。”
方济没有理他。
“你学了走龙蛇,也算是华山的旁系。”严非锡道:“帮我,怎样?”
汾阳夜袭,让华山知道自己的实力不足以抗衡少林,他们正要广收人才。
“我有活了。”方济回答:“我还欠秦家十五年。”
“小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严非锡身后的刑堂堂主怒斥。严非锡挥手阻止他:“我可以跟秦家赎你,还你自由。”
“你手下最多领多少?”他问。
“三十两。”严非锡回答。
“一年三百六十两。十五年,五千四百两。”方济回答:“这是我的赎身价。”
所有人都鼓噪起来,严非锡脸上也抽动了一下:“你值这个价?”
“可以试试。”方济回答。
方济回来时,嘴上刺了一条龙,鲜艳的龙,像是被他一口咬断似的。他说,这是严非锡下的令,他不想用一个有黥面的手下,又不想违背律法。于是把字刺在脸颊上,又用龙形刺青掩盖住。
接着严非锡付了五千四百两给秦子尧,替方济赎身。秦子尧想都没想到的巨款。
方济改了名字,叫方敬酒,秦子尧问为什么。方济只回答:“我不喜欢以前的名字。”至于为什么叫方敬酒。
“我想改名时听到那句话。”方济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又问:“还是你觉得叫方罚酒好听?”
这是这几年来,方济第一次问他意见。秦子尧眼眶又红了。
勤富织坊重又开张,秦父想要“富且贵”的愿望终于成真。秦子尧在陕西的商道上人脉通达。
毕竟他是华山大将“斩龙剑”方敬酒的大舅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