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杀机儆侯
昆仑八十五年 冬 十月
五虎断门刀是江西最大的门派,门下弟子与族人有上万人之众,是丐帮最大的门派势力。
彭家族谱按“豪名永传,义镇天南”八字排序,现在年轻一代的多属豪字辈或名字辈。彭小丐本名彭天放,他出道时,彭老丐已执掌江西,他是彭老丐的儿子,大家便以彭小丐称呼他。他办事干练精明,与父亲的豪爽利落大大不同。彭老丐广有侠名,有众望,一生行侠仗义,几年前崆峒齐三爷名声鹊起前,他被誉为“最后的大侠”。他年老辞位后,彭小丐便接了父亲位置,成了江西总舵,与父亲相同,是九袋弟子。
彭小丐养了一只斗鸡,紫羽斑斓,威武雄猛,外号“百战”。百战自是夸饰,然而以斗鸡而言,赌破阵图连八战不败,已是富贵赌坊的纪录,要不是最后一场被啄瞎左眼,真不知能战到几时。
百战退役后就养在江西总舵,虽已年迈,勇力不减。据说有只不长眼的猫垂涎美味,闯到分舵里来,反被他又啄又抓,打得抱头猫窜而去。彭小丐甚是宠它,办公时都带在身边,辈份小点的乞丐遇着了还得让路。私下大伙叫它“鸡长老”,开玩笑说,这鸡约莫是七袋弟子的辈份,分舵主遇着了还得恭恭敬敬。
鸡长老现在就在江西总舵的大堂里头。抱着鸡长老的自然是彭小丐,他一手抚摸着趴在怀里的百战,一边看着眼前三名丐帮弟子。那是抚州分舵舵主七袋弟子谢玉良、刑堂堂主六袋弟子梁慎和三袋弟子殷宏。
站在旁边的还有杨衍。
“所以,你们没继续查下去?”勇猛的战神在彭天放怀里显得很是温驯,“挺不错的,以后哪个门派隔三差五来丐帮灭门,只要留个种,就算是合乎规矩了。”
谢玉良道:“我们想……华山弟子应该不敢来丐帮境内造次,怕这位小兄弟为难……”
他话没说完,彭天放声音陡然拔高,骂了起来:“难你娘!操他娘是听到华山派就两腿不利索,准备下跪了?”
谢玉良低着头不敢说话。
彭天放接着道:“到丐帮辖内灭门也没打个招呼,这就算了,寻仇,不想大张旗鼓。那你们听到了,就想当然耳他们肯定是报仇的?想当然耳就过问不了?我就问你,查过仇名状了没?”
谢玉良看向梁慎,梁慎也低下头。
“我听不清楚,你说什么?”彭天放瞪着梁慎,“大声点!”
梁慎说道:“查过了……”
彭天放又问:“几时查的?”
梁慎道:“昨天。”
彭天放问:“你说说,怎么回事?哪样的仇?讲清楚点!”
梁慎道:“我翻了这二十五年各门派发的仇名状,没查到杨正德、杨修杰,也没杨氏和仙霞派相关的。”
彭天放道:“没有啊,那我就放心了。没事没事,大伙回去干活。”
梁慎头垂得更低,道:“说不定他们用的是假名。”
彭天放道:“说不定明天你就不是刑堂堂主,改去富贵赌坊接一日镖了。”
梁慎慌道:“总舵,我马上派人抓他们来问个详细!”
彭天放道:“查都不查,对个孤儿用拖字诀,操他妈的你们是良心拿去喂鸡了?!”
骂到这里,百战突然“咯”的一声大叫,似乎在应和彭天放说的话,责备这些下属。
彭天放道:“听到没?娘的,人不如鸡!谢玉良,你是分舵主,这事我记下了!梁慎,你是刑堂堂主,我看你在这呆太久了,该换个地方散散心,我把你调去新余,那里人少,日子过得舒服!最后是你……”
他看了看殷宏,骂了句:“娘的,干你屁事!抓个三袋弟子上来挨骂干嘛?都给我滚出去!”
三人恭恭敬敬行了礼,退了出去。
杨衍上前道:“总舵,感谢你……”
彭天放打断杨衍,道:“不用跟我说谢。我爹那点事情,几两银子足够打发你,你学了他一招半式,算起来不亏。我不是替你出头,是他们事情办得不规矩。水落石出后,能帮你讨个公道,是丐帮的面子,讨不回公道,是你的造化。”
杨衍知他所言属实,仍道:“若不是遇见前辈,我也没这造化,杨衍仍是感激。”
彭天放道:“我爹脑子糊涂,功夫却不糊涂,要看着他甚难。他喜欢你,富贵赌坊这两天举办百鸡宴,你陪他看看热闹,事后我便送他回绍兴。”
杨衍点点头,道:“是。”
彭天放道:“记得,别让他沿门托。”
杨衍疑惑道:“为什么?”
彭天放道:“你在江西长大,见过沿门托的乞丐吗?”
杨衍想了想,道:“没有。”
彭天放道:“丐帮奠下基业,早非百年前可比,唯有讨税款时会派弟子穿着丐服取讨,以示不忘根本。沿门托是对先人的冒犯,几十年前就禁止了。”
为避仇家,杨正德素来不喜外人来访,杨家又无田产,只需春缴户税秋缴丁税,每到时节,杨正德自上门派完纳,杨家又偏僻,是以杨衍从不曾见乞丐上门催讨税款。
杨衍又问道:“那真穷的乞丐怎么办?”
彭天放道:“让他们卖把式,就算插块字牌讨钱都行,就是不许沿门托。”
杨衍心想:“真乞丐不能当乞丐,假乞丐反倒真讨钱。难道诺大的闽浙赣三省就真没贫苦无依的?这规矩也真不近人情。”
若是过往心性单纯的杨衍,所见即所得,丝毫不会怀疑,经过这段日子打磨,于人情世故多了几分琢磨,他虽觉不妥,但自忖与彭天放讨论也无用,行了礼告退,便去找彭老丐。
他敲了彭老丐的房门,里头答应。进到屋中,见彭老丐刚用完早膳,正盯着自己疑惑道:“小子,你哪位?”
杨衍大仇有望得报,心情正好,于是笑道:“我是杨衍啊。爷爷,你忘记我了?”
彭老丐想了想,恍然道:“喔,仙霞派那个小子?”随即板起脸来,说道,“叫什么爷爷?我才二十七呢,叫叔叔都过份了,还叫爷爷!”
杨衍道:“是,是。大叔,说故事给我听吧。彭老丐大名鼎鼎,一定有不少事可说。”
彭老丐道:“讲个屁,不用干活吗?”
杨衍见彭老丐要出门,忙跟在身后。离了江西总舵,他想起彭天放的嘱咐,问道:“大叔你要去哪,该不会又要沿门托吧?”
彭老丐道:“沿门托怎地?”
杨衍道:“丐帮立了新规矩,禁止沿门托。”
彭老丐吹胡子骂道:“丐帮不准乞丐行乞,像样吗?”
“我还指望你回答我这问题呢。”杨衍心想,嘴里道:“也不是不准,收缴费用就是穿着丐服挨门收的。唉,总之,你不能讨钱就对了。”
彭老丐道:“那去干一日镖吧。”
杨衍见他走的方向不对,忙说:“悦丰赌坊早收了。”
彭老丐又回头骂道:“小子又胡说八道!才开张三年,怎么就收了?”
杨衍想起昨日在江西总舵听了许多关于彭老丐的事迹,知道是怎么回事,便道:“后来丐帮赌场生意越做越大,又另开了富贵赌坊,悦丰赌坊就收了,改建成当铺,就是咱俩遇到的地方。”
彭老丐想了想道:“好像有这回事,赌场改成当铺,也算一门亲。几时搬的?”
杨衍笑道:“再过十几二十年,等您当了江西总舵后就搬了。”
彭老丐骂道:“瞎鸡巴毛扯蛋!那去富贵赌坊找活干!”
杨衍跟着彭老丐走到富贵赌坊,彭老丐没带竹竿布条,与人借了场子,杨衍跟着席地而坐,见富贵赌坊周围张灯结彩,人来人往,摊贩林立,比常时更加热闹十倍。
彭老丐问一旁镖师:“今天是什么日子?”
“您老糊涂了,今天是百鸡宴啊。”镖师回答。
彭老丐一脸纳闷,转头问杨衍:“今天百鸡宴?我怎么不晓得?”
这是杨衍今天第二次听到百鸡宴,反问:“百鸡宴是什么?”
彭老丐道:“这是丐帮在抚州的大事。每年十月初十,赌坊破阵图会开大赏,早上养鸡的庄家把自家斗鸡拿出来展示,百姓看哪只鸡漂亮,用十文钱买签纸,写上姓名,投到鸡笼前的竹桶里,到了中午开票,再从得票最多的竹筒里挑出一张,独得赏银三两。有些人一买五张十张,以小博大。”
“怎么选了十月初十这个日子?”
彭老丐道:“鸡在生肖中排第十,十十为百,所以又称百鸡宴。”
“就是选哪只鸡漂亮,也闹这么大动静。”杨衍想,“不过这些人是无赌不欢,肯定还有别的。”于是又问:“还有什么活动?”
彭老丐道:“方才说的这些还不是重头戏。到了下午,庄家会从里头选出战绩最为彪炳的八只斗鸡,两两互斗,开放参观。败者淘汰,胜者晋级,平常玩不起破阵图的赌客都能共襄盛举,最后得胜的就是魁鸡。除了赏银,还有外围,奖资丰厚,名利双收,所以爱玩破阵图的庄家都把百鸡宴当作每年的大事。”
杨衍问:“所以这些人都是来看斗鸡的?”心想:“那种残忍的游戏到底有什么乐趣?”
彭老丐道:“有人潮自然就有生意场,有了生意场自然更多人潮。卖把式的,卖膏药的,小吃摊贩,南北杂货,聚集起来就有了热闹。”
杨衍道:“听起来还是赌,跟宴没关系,就挑个日子大赌特赌而已嘛。”
彭老丐哈哈大笑道:“你说对一半,确实是挑个日子大赌特赌,但真正的百鸡宴,那是晚上的事。到了晚上,赌场歇业一晚,杀鸡百只,做成各式菜肴,宴请所有大户赌客跟赌场干活的,算是一年辛劳的犒赏。赌场跟妓院是丐帮主要收入之一,富贵赌坊又是江西最大的赌场,这等日子,连总舵都会来主持。当中最珍贵的就是一道‘百代封冠’,唯有宴会上身份最高的人才能独享。”
“‘百代封冠’又是什么?”杨衍心想,“就是个斗鸡,赌场也能弄出这么多名目,这鸡也是倒了血霉才活在抚州,不但被吃,还得能打,作名目纠众聚赌,卖姿色搔首弄姿,当真是物尽其用。”
彭老丐道:“鸡最威风的就是鸡冠,斗鸡相斗,最爱啄鸡冠。冠是鳌首,也是富贵的意思。把一百只鸡做成各式料理,唯独鸡冠取下,麻油热炒,上高梁炖煮,加入白果,蜂蜜调味,取谐音,就叫‘百代封冠’。”
杨衍皱起眉头问:“好吃吗?”
彭老丐道:“呸,他娘的难吃死了!只不过求个好兆头,又是独占的大菜,总得吃两口意思意思。”
“有破阵图,你不去凑热闹?”杨衍道,“这可不像大叔的性格。”
彭老丐道:“人挤人,没兴致。今天肯定有活好干,等着吧。”
杨衍听他这样讲,就坐在摊前与他闲聊。彭老丐阅历丰富,讲起江湖掌故滔滔不绝,只是常常丢三落四,说东忘西。杨衍听得津津有味,想起以前与爷爷相处,爷爷最爱说故事给他听,如今听彭老丐讲起故事,不由得更生亲近之意。
到了中午,人群各自散去用餐,酒馆里人声嘈杂,赌坊前的街道却清静不少。几个赌赢的纷纷雇了一日镖离去,杨衍见众人嫌弃彭老丐年老,都未询问,心想:“可惜你们不识货,这里所有保镖加在一起都没彭爷爷厉害。”又转头看彭老丐,见他等得无聊,已躺在地上睡着了。
似乎一上午就这样过去了,杨衍伸个懒腰,也有些无聊,突然听到有脚步声急急踏来,他抬头,见是一个家丁,手提一只用黑布盖住的箱子,看不清里头物事。
那家丁左右张望,神情慌张,问杨衍道:“就剩你们两个?其他人呢?”
杨衍道:“各自干活去了,就剩我们两个。”
那家丁犹豫了一下,道:“你们帮我把这宝贝送到李员外家去,跟管事说,那俩新来的下人不干活跑了。破阵图的场子晚上要摆百鸡宴,没清理好,赌坊掌柜不放我走,我怕这里人多杂乱,这只红孩儿得先送回去,赌场又空不出人手,所以委托你了。”
若答应他,怕节外生枝,杨衍正要拒绝,彭老丐忽地起身道:“两百文,包送到府。”
那家丁道:“老爷子,你别瞎折腾,我是委托这位小哥。”
彭老丐道:“我是长得老点,不到三十。你交给我,要有事,我包赔。哪个李员外?你说说。”
杨衍见那家丁看向自己,心想肯定拗不过彭老丐,只得道:“你给我留个地址,我帮你送过去。”
那家丁给了地址,又谨慎道:“这红孩儿值钱得很,弄砸了你赔不起。”
杨衍不知道那红孩儿是什么东西,听他这样说,又犹豫起来。彭老丐伸手接过箱子,道:“我跟他一道,你放心,没事。”
那家丁掏出半吊铜钱,数了两百文交给彭老丐,说道:“马上去,马上回,到赌场跟我回报。要是一个时辰没回来,我便通报丐帮捉你。”
彭老丐挥挥手道:“得了得了,快忙你的去。”
杨衍好奇,弯下腰去掀开黑布,却看到一只红嘴紫羽金翅鸡,吓了一跳道:“是斗鸡?”
原来那是个鸡笼子,高约两尺半,长约三尺有余,远比一般鸡笼大多了。
彭老丐说道:“当然是斗鸡,难道你以为是西游记里那个?”说着也看了看红孩儿,说道,“这鸡漂亮,定是参与了早上的遴选场子。”他又看了一会,道,“可惜精气不足,两眼无神,上不了战场,下午的破阵图是没指望了,难怪急着送回去。照我算,这红孩儿最少值五十两银子。”
杨衍苦笑道:“人比鸡贱,我是习惯了。”
彭老丐重又盖上黑布,道:“干活了。”
李员外家距离富贵赌坊约摸三里路,一个时辰足够来回。彭老丐提着鸡笼走着,一边走一边摇着鸡笼。
杨衍问:“干嘛用黑布盖着鸡笼?”
彭老丐道:“这是斗鸡,斗鸡最重胆色,这里人多,怕吓着它,若是破了胆,就再也不能打架了。”
杨衍见他提鸡笼,前后摇晃,幅度甚大,不由得担心道:“大叔,你这样晃笼子,不怕把它晃晕吗?”
彭老丐道:“不怕,这是训练它腿力。它在里头颠簸,就得抓住笼子,或者平衡翅膀,日积月累,腿翅便有力,这是驯斗鸡的法门。”
“这可是五十两的鸡……”杨衍道,“人家又没教你帮它练功,你别瞎折腾了。”
彭老丐道:“别怕……”忽地,鸡笼里传来“咚”的一声,似乎是鸡撞上了什么。杨衍一愣,看着彭老丐。
彭老丐讪讪道:“这鸡训得不够火侯,中看不中用。不过撞了一下,没事,没事。”
又走了一里,街道上行人渐少,笼子里又传来“咚”的一声,那红孩儿又撞上了鸡笼。
杨衍瞪着彭老丐,彭老丐不好意思地笑笑道:“不晃了,我当宝贝端着行吧。”
杨衍道:“我来拿吧。”也不管彭老丐同不同意,就将鸡笼接过。
提着走了一会,那红孩儿初时还稳住重心,后来跌跌撞撞甚不稳当。杨衍提着鸡笼就跟捧着龙蛋似的,就怕一落地就摔烂,越提越心慌,又对彭老丐说道:“还是你来吧。”
“臭小子没种,怕了?”彭老丐嘲笑道,“怕什么?”
杨衍赌气道:“提就提,不用你帮忙!”
彭老丐哈哈大笑,接过笼子道:“斗鸡没这么容易死,瞧我,这样甩。”说着振臂把鸡笼甩了一大圈。杨衍被唬得心胆俱裂,忙道:“别闹,别闹!赔不起!”
忽听到重重一声“咚”,杨衍见彭老丐摇了摇鸡笼,“咦?”了一声,只觉心跳加速,他相信自己的脸现在一定是惨白的。
彭老丐放下鸡笼,掀开黑布,杨衍从后探头去看,见那红孩儿两眼一翻,舌头外吐,嘴角流沫,双腿僵直,一缕鸡魂飘飘荡荡,早不知往哪处仙乡哪处洞府去也。
杨衍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几乎脚软,忙扶住自己额头,喊道:“爷爷!”
彭老丐怒道:“就说了我不是爷爷,我才二十七!”
杨衍道:“您二十七还是七十二都没关系了!您把红孩儿摇死了,牛魔王不会放过您的!”
彭老丐道:“胡说,这鸡笼你也提过!顶多我杀它多点,你杀它少点,都是有份的!”
杨衍又急又气,道:“五十两!我得卖身几年才赔得起?”
彭老丐望向四周,见路上行人少,无人注意,忙道:“我有办法,跟我来!”
“还能有啥办法?”杨衍虽然不信,但转念一想,“爷爷有本事,说不定能起死回生?”见彭老丐向他招手,忙快步跟上。
彭老丐从侧门出了城,到了树林,把鸡笼放下。杨衍看不懂,问道:“爷爷,你到底有什么办法?”
彭老丐正色道:“事到如今,唯有毁尸灭鸡!没错,就是这只鸡,我们把它吃了!李员外查到我们,我们一推五四三,坚决不认!”
原来是这等办法,杨衍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心想:“你是彭老丐,你不认账人家也拿你没辄。我就是个狗屁!人家不抓我顶罪才怪!”
事到如今,只能认罪,看能不能从轻发落。杨衍正自寻思,见彭老丐把红孩儿从鸡笼中取出,忙问:“你又要干嘛?”
彭老丐道:“吃过叫鸡没?跟你说,斗鸡可美味了,你这辈子吃不到几只!”
“我是一块鸡屁股也吃不起!唉,你又要去哪?”杨衍见彭老丐又往树林深处走去,忙上前拉住。彭老丐只是不理,说道:“我去捡柴火。你把这只鸡洗剥干净,记得挖个坑把鸡毛骨头埋了,生不见鸡,死不见尸。”
“别去啊!”杨衍死命拉着,无奈不敌彭老丐力大,就这样被拖着前行。杨衍怒喝道:“大叔!”
彭老丐听他发怒,回过头来问:“又怎么了?”
杨衍下定决心,对彭老丐说道:“是个汉子就得顶天立地!五十两又怎地,大不了当他几年苦力,慢慢挣钱还他!干这等毁尸灭鸡的行为,怎么是大侠风范?”他说得义正辞严,但说到“毁尸灭鸡”时,仍忍不住笑了出来。
杨衍虽然笑,眼神却是诚恳,直勾勾地瞪着彭老丐。“你这眼神倒是有骨气。”彭老丐叹道,“没错,不就是五十两,卖屁股也得还!”
“卖也只会卖我的屁股……”杨衍心想。
两人走回红孩儿陈尸处,却见到一条野狗正在啃食红孩儿。杨衍惊叫一声:“畜生!”忙抢上前去。彭老丐也骂道:“白糟蹋了!”
那只狗见两人靠近,满口鲜血,嘴里不知刁着什么,拔腿就跑。杨衍见那鸡尸,正少了一块鸡屁股。彭老丐赞道:“先咬鸡屁股,真是懂吃的行家!”
杨衍又好气又好笑,道:“这时候还夸它?”
突然又听到“汪呜”一声,杨衍与彭老丐同时转头望去,只见刚才咬了鸡屁股的野狗突然倒地,四肢不断抽搐,口吐白沫,眼看是不成了。
彭老丐笑道:“噎着了吧?活该!”一抬脚,直跨出丈余,只两步便落在野狗身旁。
“爷爷的功夫真好!”杨衍心中赞叹,快步跟上。却见彭老丐欣喜雀跃道:“没事啦!”杨衍不解问道:“怎么了?”
彭老丐抓着杨衍的手,手舞足蹈道:“这狗不是噎死的,是被毒死的!”
“毒死的?”杨衍看着那狗,不可置信,“那大叔你这么开心干嘛?”
彭老丐道:“是被那只鸡毒死的!所以,红孩儿的死跟咱们没关系!”
杨衍欣喜道:“真的假的?爷爷你莫要诓我!”
“叫我大叔!”彭老丐道,“这狗吃了鸡屁股,立即毒发身亡,当然是被毒死的!”
杨衍道:“那也不对,红孩儿跟着我们两里路才死,这狗怎么走这么几步就毒发了?”
彭老丐道:“有些毒物对不同类的毒性不同,有些人吃了没事,狗吃了却死,有些狗吃了没事,人吃了却死。毒性不同,毒发时间也不同,红孩儿发作慢,这狗发作快。”
杨衍道:“有人想毒死红孩儿?谁?”
彭老丐道:“唉,破阵图每场都是几百两银子的输赢,难免有人想动手脚。若不是输不起的庄家,就是买外围的闲家。”
杨衍道:“那现在怎么办?”
彭老丐道:“把尸体带去李家,给他们一个交代。”
杨衍见地上狗尸,想起方才差点要吃下这只鸡,不由打了个哆嗦。正自后怕,他的手被彭老丐大手握住,随即只觉劲风扑面,心跳漏了半拍,就这一瞬,已是落在红孩儿身边。彭老丐倒提红孩儿,又是一个跨步,如风飞去。
彭老丐的手又大又暖,紧紧拉着自己,一蹦一跳,一蹦一跳,每一步跨出都越过好大一段距离,便似足不沾地般,杨衍一开始还有些惊慌,渐渐地也就安心了。
只一会,两人便到了李员外府上。杨衍敲了门,家丁开门,问有何贵干,杨衍说红孩儿被人毒死了,家丁赶紧通知了李员外。
李员外家的豪华气派此刻杨衍无心欣赏,他只想着把这事尽快了结。等到彭老丐把红孩儿的尸体拎出,李员外大吃一惊,接过红孩儿尸体,甚是难过,怒道:“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