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县最好的楼子,叫少华楼,对应少华山。
出于礼制等原故,少华楼只有二层,可不意味着大唐的建造能力只有二楼。
有酒无色不成局,该有的东西,华州也不会缺,最多是数量与质量下降而已。
幸好少华楼的当红姑娘蝴蝶,只会轻弹琵琶,浅唱汉乐府,没来两句粗喉咙的“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这酒还勉强能喝下去。
要是喝酒听华阴老腔,这个味道可就怪煞了。
幞头、素袍、麻履,范铮倚高座、品秦酒,笑容满面,偏偏眸子里隐藏着一丝冷淡。
明明少华楼有更烈的杏村,范铮却一口不饮,直言不喜那滋味。
纯粹是借口而已,范铮不过是谨言慎行,不想被酒麻痹了导致失言,或者酒后无德。
雷七、雷九的身份,毕竟只是仆从,不可能插手太多。
能护范铮人身安全,难道还能阻止了范铮寻问柳?
所以,靠范铮自律啊!
在官场厮混,每一步都可能是陷阱,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你永远不知道,朝廷的耳朵在何方,最好别行差踏错。
“使君大才,令曲辕犁遍行天下,小民为使君祝酒。”
郑县豪强郑勿恶举琉璃杯道。
本应举樽才应景,奈何刺史无论如何不肯用铜器啊!
似乎使君在忌惮着什么,这酒樽也不逾制嘛。
唐朝饮酒喜行酒令,如至宋朝失传的“平索看精”,载于《唐国史补》中,但郑勿恶等豪强与范铮没熟稔到可行酒令的份上、
至于官员上楼子、入烟柳巷,在唐宋视为风流雅事,连御史都懒得弹劾——除非你是驸马都尉。
范铮可以甩郑令关三刀的脸子,却不能不给这些地方豪强颜面。
没法,州县衙门加起来才几百号人,要完全将地方掌控是不可能的。
按范铮估算,要基本达到这目标,吃官饭的人起码得再加一倍的人手。
所以,虽然大唐有乡长(已撤销这一级)、里正、坊正、村正、保长,但里正这一级,往往是靠豪强担当。
里正兼课植农桑,催驱赋役。
辖区有人冒名顶替(从军),笞——木兰哭死;
部内有人为盗、容盗,笞;
人口脱漏增减,笞;
妄图通过脱漏增减影响税赋,徒;
旱涝霜雹虫蝗为害,应言而不言及妄言,杖;
部中造畜蛊毒,里正流。
那么多严苛的条件,非豪强之家,或豪强支持,谁扛得住啊!
所以,这就给了豪强生存的土壤。
豪强,怎么也得在当地比较强横、比较有威望不是?
虽然他们比不了世家、门阀,却是大唐庶民之上的阶层。
至于他们会不会滥用官府给的权力——还用问么?
没好处,谁愿意扛责任?
征收租庸调,有庄户逃走了,不得让他家邻保出这份钱粮,难道指望里正倒贴这份钱?
四户为邻,五户为保,保有保长,里正只认你这一保要出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