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军右将军,蒙武。
有些人,不想等。
【上天好欺,下民难戮!皇兄继续如此为之,大秦亡矣!】
游船吃水极深,上有三什郎官持剑而立。
孤军深入是兵家大忌。
荀子,名况,字卿,曾为兰陵县令。
兰陵原属于楚国城池,兰陵人不配合李斯,嬴成蟜完全可以理解。
嬴成蟜面色难看至极,他明确与皇兄说过不要滥杀无辜,亲耳听见皇兄答应,还再三确认了好几遍。
那浑身散发银光的身影,在众目睽睽之下踏前一步,唱起了秦军人人都会唱的《无衣》。
一者年轻至极,容貌稚嫩,满脸兴奋,颔下唇上尽无须。
荀子门生入秦为官,消弭了孟西白尽逝的隐患。
北城门楼上,蒙恬攥拳,掌心为指甲刺入,鲜血渗出,但手的殷红却比不上他的眼红,他心甚痛!
在这位中原第一勇士眼中,这场仗就是儿戏,就是送死。
嬴成蟜瞳孔骤然收缩,手中纸张失手脱落,飘飘忽忽。
五万人齐唱,声破高空之云,声传全郡之地,声入雁门一郡人耳!
金戈铁马,老兵热血,少年意气,功名利禄,尽在一首《无衣》中!
若是用上一些简单刑罚,最简单的夹手指,打板子。任他是江湖硬汉,还是豪气大侠,大多都是有什么说什么。
一个小小的兰陵城,城中人全是万里挑一?
而李斯搜查兰陵全县,却没有一个兰陵人站出来提供线索,这就是包庇。
荀子的无私奉献,换来的却是兰陵城灭。
那么大一块陨石,不管反贼是怎么弄到降落地点的,都必然会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如果没有,那就是有人帮凶,暗中抹去。
若说天下间有哪一座县城让荀子最为看重,那必然是兰陵无疑,荀子做了兰陵县十三年的父母官啊!
北城墙上,一千二百三十一名因身残而不能随将军出征的老兵们,或是互相扶持,或是攀着城墙垛口,眼巴巴地望着大军远去,眼中满是羡慕。
【朕命李斯追查陨石一事,兰陵县无有一人知悉。】
眼前这支车队的拥有者,果真是天子。
一者眼瞳碧绿,相貌与秦人迥异,极具大漠异域特色。
饕餮军副将,王齮。
江面上,本能容纳百人的浙江最大游船上,仅载有一辆车,就已是没有多余空地。
从泗水郡赶到雁门郡的他,难道还能弃大漠这些大事于不顾,跨越万里再赶回去不成?
来的时候他用了一月有余,赶回去时间大差不差,等他找到始皇帝,已是一个月之后了。
兰陵县内,一定有知悉些许情况者,不可能一个人都没有。
罪魁祸首,正是嬴成蟜打包票的始皇帝。
“五万大好男儿,吾父,王祖父,三公子……皆因竖子一意孤行而送命,秦国赵括!”
将军必胜!
齐人天下最富,但却也从来没看过这么大声势,奢华的车队,这就不应该是人间能有的车队,应该是天帝车辇。
一者嘴角带笑,天生痞子模样,在这等场合也难以严肃,倒是双腿并齐,站得笔直。
又半月过去,雁门演武场。
嬴成蟜完全能够想象,当这则消息传到荀子耳中时,这位倔强的老人会生出怎样深沉的哀伤和汹涌的怒火。
第二封来自吕不韦。
黑甲峥嵘,五万饕餮饥渴数月。
之后其门生遍布朝中上下,各个官府,成为朝中不可或缺,最大的一股势力,继续扶持着大秦帝国这个新生巨人稳步行走。
嬴成蟜不明所以,打开了第二封。
到第五个字,在没有人下令跟唱的情形下,所有甲士尽皆红着脸,用最大的声音跟着他们的将军,吼着唱完了《无衣》。
包庇等罪。
老人本来就不信任始皇帝,信任的是他这个长安君。
畏德者少,畏威者众。
但不论是与不是,兰陵县一县之人,不可能连一个看到反贼、帮凶的都没有。
要下人绑在信鸽腿上,放飞信鸽。
信鸽飞往咸阳,嬴成蟜不知道始皇帝如今身在何处,只能要吕不韦代为转送。
他的眼前划过当年去往兰陵,看到的青楼美人倚窗揽客,巫觋当街做法。
内容如此简练,若是他人定是一头雾水,不知究竟。
抹去痕迹的人或许是兰陵县人,或许不是。
长安君率饕餮军出雁门,入大漠,伐胡。
【陛下诛兰陵全县。】
吕不韦的信,与荀子的信一天同到。
无碍,便是一切照旧。
“为何要如此为之!为何非要如此为之啊!”
如今他在帝国极西北,始皇帝在帝国极东。
当初正是在他的请求下,才有自五湖四海而汇聚的稷下学子,才有当今朝堂的荀子时代。
城依旧在,人已尽亡。
追求稳妥,必然贻误时间。
能抗住酷刑的人,必定有难以想象的坚定信仰,一万个里面都挑不出来一个。
五千人马,旗幡招展,浩浩荡荡毫无遮掩,尽情给会稽人展示何为天下之主,何为始皇帝。
嬴成蟜迎荀子入秦就是在兰陵县,若没有嬴成蟜,荀子会一直当着他的兰陵县令,直到死去,葬在兰陵。
叛乱死罪。
雁门北城门大开。
巡行天下的车队到了会稽。
“诺!”
他再次捉起荀子的亲笔信,那六个先前看不懂的字,这次却沉重得让嬴成蟜难以呼吸。
他不是追求完美,而是追求稳妥,他近三十年都这么过来的。
老左相笑眯了眼,微微俯身,二拜。
“岂曰无衣……”
携母出征更是荒唐到无法形容的举措,骂竖子都不足以泄愤。
八月初九,秋分,秋过半。
车非普通车,驷马王车,始皇帝御用。
这样的游船共有五个,因为驷马王车有五个。
人群中有一少年,站在一满脸笑容,大腹便便,好似一个富家翁的男人身边,伸手指着一个驷马王车,转首大呼。
“叔父!彼可取而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