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隗相是为此事,若我说此事与我无关,本君的后将军是否便继续空缺?”
碧眼胡人微微俯身。
“偏将隗状,拜见将军。”
嬴成蟜伸手扶住,一脸的纠结,最终化为深深一叹。
“若是隗相,我便再做一回竖子,把这功劳冒领下来。日后你若见到李斯,顶聪明的新晋左相也绝不会说此事非真。相反,为我作证倒是有八九分可能。
“但眼下是后将军当面,这脸皮倒是真有些难以舍弃。君以诚待我,我以诚待君。没有我,李斯仍旧会提出郡县制。陛下依旧会舍弃千年分封,采用郡县。
“后将军此刻是不是有些失望,后悔答应的太早了?”
碧眼胡人顺势点点头,试探道:
“有点,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嘛?”
嬴成蟜一本正经。
“咸阳你就是败在本君的手上,和李斯没有一钱关系。”
抓过纸笔,嬴成蟜修书一封。
“……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起头唱《无衣》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清晰,稍微带有几分沙哑。
秦楼已逝,楚馆仍在。
他知道送信规劝意义不大,但这已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事。
秦楼楚馆。
三日后,数只鸽子落在雁门,鸽子腿上的信笺不多时后,尽皆落在了嬴成蟜的手中。
这便是信的全部内容,是始皇帝给他的答复。
其实按照嬴成蟜以往性情,这一仗会再等个半个月,饕餮军磨合到无法精进,五位偏将尽数到齐而不是找刘邦凑数。
再加上信鸽从东海郡飞到雁门用的半个月,就是一个半月。
兰陵县在始皇帝眼中并不无辜,杀之不算违背诺言。
以及与秦国楼台齐名的楚馆,和极有楚国特色的神龛。
冬日扎进北方大漠打野战,必然要发生非战斗减员。
【君上在,卿无碍。】
点将台上,有人昂首站立,身穿银甲,未戴头盔,剑眉倒竖,其目有若群星璀璨。
无论他们的将军做什么,他们都支持,他们都认为他们的将军做得对。
五万秦军嘶喊应喝,嗓音比将军要沙哑的多。
而在这个换做他定然连天都要捅破的时候,这个老人却选择了给他寄信,告诉他有他在,便无碍。
“后将军请起。”
但李斯无法在兰陵县找到一星半点的线索,只可能是没出全力!
都不需要多么严峻的酷刑,仅是在满是刑具的房中坐着,与阴恻恻的狱卒对视。那种心理压力就完全不是升斗小民能扛得住的,稍加逼迫就全说了。
没等落在地上,嬴成蟜已是探手捞回,一共就七个字,他却看了半盏茶时间。
“出征!”
一个半月,始皇帝要做什么早就做了,他过去除了接收结果,什么也改变不了,白白浪费了战机。
演武场上,众人尽皆面红耳赤,粗重的呼吸声连成一片,就像是演武场有了生命,在呼吸一般!
甲士身边,披上甲胄的战马感受到场中越来越热的氛围,唱不出《无衣》的它们,呼吸好似也粗重起来,与身边牵着他们缰绳的主人共鸣。
嬴成蟜趴在桌案上,攥烂了手中信纸。
饕餮军主将,嬴成蟜。
然而,最近事发生的太多,有些是他推动的,但更多的不是。
五人身后,五万饕餮军站在爱马下,望着台上那道看不见面貌,但甲胄格外闪亮的身影,尽皆一脸迫不及待。
饕餮军中将军,羋随。
烟尘滚滚,两条黄龙绵延十里。
而贻误时间,似乎是当今天下最大的不稳妥。
起初四字,只有主将一人之声。
第一封来自荀子。
灾难降临在一个从未停过的地方,一群从未接触过的人身上。和降临在一个去过的地方,和熟知的人身上,感触完全不同。
嬴成蟜脸色煞白,心有绞痛,闷哼一声坐了下来。
饕餮军左将军,刘邦。
人有亲疏之别。
一者双臂过膝,背负的牛角大弓骇人至极,不似人力能拉动。
“偏将隗状,拜见将军。”
这不是盲目崇拜,是嬴成蟜一场场身先士卒,所率军队一场场围追堵截,前后奔波数百里,大小遭遇战数十而一败,尽全歼敌军的辉煌战绩所奠定的信念。
饕餮军后将军,隗状。
应接不暇的突发事件是不断累积的火药,韩姬的一夜白发是导火索,兰陵被屠是火星,引爆了嬴成蟜的危机感。
嬴成蟜单手虚扶。
嬴成蟜身后,一员老将落后半步,一头白发,随风激荡。
当今已是邻近八月,再磨蹭下去到了冬季,就根本不用想打仗的事了。
鸽子腿能绑的信纸大小有限,载不下太多文字。
三遍《无衣》过,那恢宏庞大,震耳欲聋,比九天上的神雷还要响亮的歌声戛然而止。
声音不大,却传遍四野。
他的皇兄虽然霸道,但也最是听劝,且一诺千金,怎么还会干出这种事?此大不应该!
拆开第三封信,这次信的主人,正是始皇帝,这也是最后一封信了。
台下,最前方站着五位偏将。
东海郡天降陨石,降落地点就在兰陵县旁边。
饕餮军五位偏将,仅缺一左。
饕餮军前将军,嬴将闾。
车队渡浙江之时,江边围满了人,尽在驻守江边的秦兵身前三米处,伸长脖子看的热切,脸上隐有畏色。
歌声中没有什么铁血杀伐意,也没有战场百战心,仅是清晰,就像在每个甲士身边唱起似的。
证明这位重新定义儒家,自觉继承了孔子一脉的老人,在经过了知悉消息的愤怒悲伤后,第一时间便想到要他安心。
兰陵城人。
若是嬴成蟜没有到过兰陵,若兰陵不是荀子处事之所,嬴成蟜都不会有如此深的感受。
“岂日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日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一者中年面貌英武不凡,眉宇满是凝重严肃,眼瞳深处藏有忧虑。
“皇兄为何会屠兰陵县,我走的时候明明告诉过他了,这是人为啊!皇兄不可能不知道兰陵与荀子关系,怎么还会到这一步!”
等找到胡人,五万人能剩多少人不好说,且这些士兵有原来一半战斗力就算不错了。
但熟知皇兄脾气秉性的嬴成蟜却是第一时间就明白了此件惨事为何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