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留了多少?从之前提交的财务数据来看似乎是一个足够温饱的数字。而现在,层层包裹后献到你眼前的答案已经被剥开虚伪华丽的外表,只剩下一滩连骨头都没剩下的血水。
眼前这个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咽气了的中年人,是你的士兵。
甚至,也许他是千万风化的白骨中唯一有幸活到现在、出现在你面前的。
你的脑袋嗡嗡的。你想,你必须掰倒迪拉姆,他需要为他的贪婪与残忍付出代价,你要他死。
“刚刚发生了什么,是你撞到了马车吗?”你走到中年人面前。
“陛下,我已经说过了,是这个贱民……”艾迪森格不满道。
“我没有问你。”你冰冷地打断他,又将语气放柔:“我并没有要处罚你,你只需要如实回答我就可以了。”
他浑浊的眼睛惴惴不安地快速眨着,好像在揣度你话里的意思。失去双腿让他连跪下都做不到,他只能努力抬着头,在刺的人睁不开眼的日光下看着你。
“不要怕。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好像下定决心一般终于开口:“海瑟俄拜见陛下。我,我想去镇上,但太远了,我实在走不动了,就在路上休息。听到马蹄声的时候,我想让开,但是,但是我速度太慢了,就惊到了陛下的马……”
艾迪森格冷笑一声:“贱民!冲撞了陛下的马车还敢狡辩……”
“闭嘴。”你终于忍不住火气呵道:“他原本就在路上,是谁撞了谁?”
“平民见到马车,立马让开是他们的义务。”艾迪森格冰冷道:“没有及时让开,便是他冲撞了陛下的马车,就算被马蹄踩踏死也是应该的。”
“哦?”你挑眉,随手扯过一个战战兢兢的侍卫:“你,现在骑上马,看到那边的石头了吗?撞过去。”
“陛、陛下……”
“怎么,不敢?”你抓着他的肩膀将他的身子转了半圈:“那看到那棵树了吗?跑过去,撞死它。”
侍卫站在原地发抖地低下头,你不耐烦地问:“怎么还不去?”
他低着头,不敢说话。
“看啊”,你冷笑道:“前面有树、有石头,你都知道要避开。我怎么不知道,我子民的命什么时候都比不上一棵树、一块石头了?”
“他没避开是因为断了腿又没了一只眼,那你是没有腿还是没有眼?”
不等艾迪森格说话,你提起裙摆蹲下身,让视线与地上的中年人尽可能齐平,重新放柔语调:“我提问,你如实回答我。”
“你去镇上要做什么?”
“我……我想看看军徽能不能卖掉,换些食物……”许是你展露出的态度让他安心,他犹豫了片刻选择实话告诉你。
“哦,真是可惜了,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一枚二等功徽章。”你没有怪罪他试图用代表无上荣誉的徽章换取食物。
“是的,是我掩护战友后上将为我颁发的。”提及往事,他的浑浊的独眼里又焕发了些许光彩。
“那你的腿和眼睛?”
“在普利丁反击战中被里奇的狗崽子刺瞎了左眼。撤退时发生爆炸,掩护战友离开的途中腿被炸没了。”
“你回来后,没有领到每月按时分发的抚恤金吗?”
“啊?”他的眼里一片茫然:“除了最开始给的二十枚银币,还有别的抚恤金吗?”
二十枚银币?你深深吸了一口气,你颁布下去的政策,是第一次给三十五枚,而后每月五枚。而就这些钱,对穷奢极欲的一部分贵族来说,连一顿下午茶的钱都不够。
“……士兵,报上你所属的部队。”
他一手努力稳定住自己的半截身体,另一只手举起,向你敬了个尽可能标准的举手礼:“斯多姆上将手下第一帝国方面军,骑兵第二七师。”
你能从他的语调里听出对里奇的怒火还有难掩的悲凉。这是一个老兵,三次边境战争、普利丁反击战、加拿维达大撤退都没能要了他的命,而他却差点死在贝拉琴的王都,死在贵族的马蹄和大臣的贪污下。
你抬手,学着记忆里斯多姆的样子,回了他一个举手礼。
“送他去镇上采购食物,然后送他回他的住所。”你站起身扬扬下巴对其中一个侍卫说道,想了想,又解下精美的钱袋给他。
“陛下,这、这——”他慌乱摆手。
“……”你咬了咬嘴唇:“就当是斯多姆上将给他的士兵的吧。”
“上将……”老兵的眼里一下盈满了泪水,甚至连那只已经瞎掉的眼睛都开始分泌出液体,他哽咽着望向你:“陛下,请宽恕我的无礼,斯多姆上将他……他真的……”
“牺牲了吗?”
他不可能不死。
你垂着眼,这是你在脑中模拟千百次的结果,也是你无比期待的结果。可是此刻,你无论如何都无法直视着他的眼睛说出这句话。
你不后悔,也不可能后悔。
你只是感到无由来的可惜,你将其理解为是为了眼前忠心耿耿的士兵。于是你只好转过头避开那只盈着泪浑浊眼睛,对着艾迪森格的侍卫命令道:“要是没有完成我的要求,我会送你替他去前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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