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没多少机会了。”
阮雨不知如何安慰,任他这么抱着,在门口站了很久。
李念知道自己是在任性,但一时间还是难以从情绪的漩涡中抽身。他一直都莫名其妙地招小动物喜欢。小时候被保姆带出去玩,他总是不在小孩儿堆里,而在狗狗堆里。毛绒绒的、温暖的躯体,善意的嗅探和舔舐,绷紧了项圈也要执着地往他身边凑。然后狗狗们一只一只地离开,因为各种理由消失不见。他甚至不能为此哭闹,也没有立场去寻找他的“朋友”。常理教给他,不该为了狗给其他人添麻烦。
如今终于有一个人可以接纳这些“不成熟”的悲伤,他只想一次赖个够,把从幼年憋到现在的眼泪统统倾泻出来。
阮雨的语气堪称诱哄,“把鞋换了,我们去沙发上好不好。”
李念点头,却不松手。把自己的鞋蹬掉,又去踩阮雨运动鞋的后跟。两人相拥着跌跌撞撞地倒在沙发上。阮雨感到自己肩头那块布料已经被浸湿了,语气里带着柔软的无奈:“我们要不要养一只狗狗?”
李念猛地摇头,收紧了怀抱。“不要——”哭腔强烈而直白,“它们总会先离开——”
阮雨的心脏猛地收紧,要怎么办,要怎么办,我比他年纪大,身体又不好,还天天吃伤身的药……
这是阮雨第一次问出这个问题,“请问,我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停药?”埋头开处方的医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谨慎地打量了对面的病人一眼。“你这段时间好转了很多,这很好。但这种病还是要慢慢来,等你彻底稳定下来了,还要再观察一段时间,然后再慢慢减药、停药。”医生喝了一口水,语气严肃,“很多病人都这么问过,毕竟谁都不想长期吃药。但擅自停药只会导致情况恶化,从而使治疗时间进一步延长。我相信你有足够的理智,可以控制自己的抵触情绪。找到适合自己的药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既然药物已经起效了,你就更要坚持下去。”
没想到自己无心的话语会收获这么一通语重心长地劝导,阮雨连忙做出保证:“您放心,我肯定不会自己断药。”
回到家里,吴阿姨招呼他吃饭。满桌子香喷喷热乎乎的饭菜,却因为对面少了个人显得有些冷清。李念最早也得后天才能回来。吃完饭,阮雨翻着手里的《家庭养花手册》,去查看李念卧室里的那盆月季。每次想起肩膀上湿润的感觉,他的心就一揪一揪地疼,对这株植物也更加上心。他不知道李念为什么要在阳台上养一株花,但他见过李念拿着那个太阳花水壶,一趟一趟接水浇水的样子,满脸的期待和欢喜。
第一次注意到到这株苗,是在一个迷蒙的早晨。春节肯定才过去了没多久,他还在一阵一阵的衰弱和疲乏中挣扎。艰难地在清晨醒来,听到楼下的动静,探头出去看。李念正在院子里挖土,看到他,用手臂擦擦脸,不好意思地笑。“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今天早上园丁来过了,我让他帮我捎了一个花盆,你看,”指了指地上厚重的陶土盆,又指了指那株堪称瘦弱的月季。
“这么小的苗,能养活吗?”
“啊?老板跟我说这个很好养啊?”
“卖花的老板吗?”
李念有些难为情地挠头。他下楼,两人一起把土捧进盆里,小心翼翼地把花苗移栽进去,再努力把花坛里的坑弄平一点。
这一通忙完了,阮雨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不直接种在土里。”
记忆里的李念脸都红透了——大概率是阮雨的脑补夸大了这份羞窘——没说话,动手连土带盆把植物搬到了自己屋里。
这是阮雨的一个小秘密,那个不太清醒的早晨,眼前似乎蒙了一层滤镜,看着沾了泥土,带着点儿羞怯的李念,觉得满心欢喜,呼吸间都是粘稠的甜蜜。在无限接近低谷的日子里,见鬼似的光彩熠熠。
因为李念的在意,因为自己那点儿私心,因为先前那些眼泪,他生怕这株苗出了什么意外,又叫李念伤心。
隔了一天,又是去医院。为了强行增加自己出门的次数,阮雨把开药和心理咨询分别放在了周二和周四。走到走廊尽头,敲门进去,咨询师已经布置好了录像机,递给他一杯水。阮雨道谢,把简单的情绪测量表填完交过去,这周的咨询正式开始。
说到自己无理的情绪,他简直无法抑制地感到羞愧,“我的朋友,不,虽然还没找到机会正式说出口,但我把他当作——我的恋人、我的爱人。”
咨询师给了一个鼓励的微笑。阮雨咽咽口水,手指连续敲击椅子的扶手,继续往下说:“他很害怕所爱的人,不对,应该说是他投注感情的对象,会离开他。这让我也忍不住担心,担心自己不能陪着他走到最后。毕竟我……但是——”他深吸一口气,停下手上的动作,眼睛越来越亮,“但是,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我还是想要霸占他身边的位置,想要尽可能地在他身边待得久一点。我、我自信——我可以给他他想要的幸福。只有我,只有我能做到。因为——因为他爱我。”说话的人声音颤抖,泪流满面。
坐在对面的人没有回应,此刻不需要回应。
“我可以给他幸福,因为他爱我。”这番话没有根据,没有来由,随着澎拜的心跳涌入脑海,又自然而然地从嘴里流淌出来,阮雨的胸腔被陌生的情绪塞满。一直到坐进车里,从后视镜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他明白了,这就叫做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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