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晏冬安静地躺在床上,神态放松,如果不是呼吸间灼热的气息和有些苍白的脸色,很难看出他刚中了枪还发着烧。
床很小,不够两个人躺,沈亦温又放心不下他,在旁边接了冷水浸毛巾,放在他前额上降温。
这一晚上太过跌宕起伏,看着安稳睡着的余晏冬,沈亦温才终于觉得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
他靠在床边,不知不觉也睡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沈亦温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将他抱了起来。
他迷迷糊糊一睁眼,就对上了余晏冬那双无辜的眼睛。
沈亦温:“……”
“……放我下来。”
余晏冬狡猾地一笑,说道:“回礼。”
他发现了,长大后的余晏冬可真是一点亏都不吃,不过一个公主抱而已,他当天就还回来了。
“你不难受了?”
“好的很。”余晏冬还是将他放了下来,“你还不知道我嘛。”
他将手背贴到他头上,温度确实降下来了。
“你……”余晏冬支支吾吾地,看他的眼神透着心虚,“你不想问点什么吗?”
沈亦温揉了揉他的头,柔顺的发丝从指尖划过,手感颇好。
“问了你就会说么?”他没什么表情,不等对方回答,又接道,“带你去联络部洗澡吧,一身臭汗。”
“啊……啊?”
沈亦温瞥了一眼他的右侧腹,垂下视线:“差点忘了……那我给你擦擦吧。”
天气逐渐转暖,这会儿还是下午,太阳晒的人暖洋洋的。俩人昨天都出了一身汗,兵荒马乱的谁也没顾得上擦洗,现在身上味道都不太好闻。
开车到了联络部,此时虽然快到下班点了,却没什么人走,都老老实实地坐在工位上,一个个噤若寒蝉。
昨天没能抓住联络员,各位领导的心情想必不怎么美妙。这次共党的人反应这么快,毫无疑问——联络部有内鬼。
不过这些沈亦温如今都不去考虑了,他现在就只想好好把身上冲一冲,换一身新衣服。
“走吧。”沈亦温招呼了一声,自己率先走了进去,回头发现人没跟上来,又退回去,“进来吧。有隔间。”
余晏冬身上的伤根本没法跟别人解释,自然更不能让人看见。一般浴堂是没有隔间的,但联络部聚集了大大小小的军官将领,即便是文职也多为官僚富家子弟,待遇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带着人直接进了隔间,没在公共区域换衣服,沈亦温三下五除二地脱了个精光,一脚迈进冒着热气的水中。
热水包裹下,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舒服地打开,疲劳的肌肉酸酸软软地提不上劲,他不由发出一声喟叹。
他懒懒地掀起眼皮:“我懒得动了,你站过来我给你擦擦。”
闻言,余晏冬也三两下把衣服脱掉,两人早就“坦诚相见”过无数次,倒没什么好扭捏的,他只是不太想让沈亦温看见自己的伤。
“转过去,给你擦擦背。”沈亦温把毛巾在水里浸湿,又拧干,覆上青年的肩膀。
仗着他看不见自己,沈亦温可以肆无忌惮地把目光放在他身上,细细描摹每一寸皮肤。
他后背上陈年的旧伤,新的叠旧的,有些已经淡到几乎看不见了。可一横一竖都硌得他眼睛疼。
他的手慢了下来。
“怎么了?”见他停下来,余晏冬偏过脸问道。
他下意识摇了摇头,意识到他正背对着自己,随即开口:“没事。转过来吧。”
他把毛巾在浴桶里涮了几下,拧干递给余晏冬:“前面自己擦吧。”
余晏冬点点头,接过毛巾,不甚温柔地擦着前胸和上腹,避开了绷带缠住的部分。
沈亦温坐在浴桶里,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到右侧腹,绷带表面已经渗出些血水来。
“回家帮你换了吧。”他左臂放在桶沿上支着头,右手轻轻抚上伤处。
“嗯。”余晏冬在浴桶里涮了毛巾,不着痕迹地轻微躲了一下沈亦温伸来的手,接着擦下半身,“我也好想泡啊。”
“哼,那你想想吧。”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闭上眼不再看他。
就着浴堂里氤氲的热气,沈亦温静下心来梳理思绪。
尽管余晏冬出现在晨光通讯社是处心积虑,但应该没料到自己也会在场。毕竟在此之前他还在前线军中就职,当时他才刚上任没几天,就算他们再神通广大,手应该还伸不到前线军队去,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调任。
但除此之外,找借口接近宁汉威,又让他松口答应他参与调查,这些应该都是在计划之内的。
那恐怕刘守全——那个疑似和“枭”有往来的记者,也是故意为之吧,还有神秘的疤脸收信人……
他皱了皱眉。
不如想的简单点,余晏冬处心积虑接近宁汉威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窃取情报的话,就算以前不知道,和宁汉威接触后也应该明白他不是那种能轻易信任别人的人,况且,以一个“协助查案”的人的身份,能获得什么重大的情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