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以尧话还没说完，就被宁汉威打断：“王守国，之后的调查你跟我，沈亦温跟着江涛，张以尧和江成一起。”
这一番命令下来，所有人都欲言又止，连未被受牵连的张玉勤和李为义也低着头，生怕引火烧身。
最终还是江涛看了一眼自己那可怜弟弟，叹了口气：“汉威，大家互相搭档都熟悉了，平时偶尔拌嘴，但也都不会往心里去，一起做事还是没问题的。”
“江涛，你没觉得你弟弟太依赖你了吗？”宁汉威不疾不徐，“这不是什么好事，该让他自己锻炼锻炼了。”
这下连江涛也哑口无言，其他人更只能沉默地接受事实。
“对了，余晏冬。”宁汉威像是才想起这号人，“你和沈亦温一起跟着江涛吧。”
等大家分头散了，余晏冬才有机会和沈亦温单独说话：“真稀奇，你们宁队竟然让我跟着你。总不会是看我们关系好吧。”
沈亦温只能笑笑，毕竟他总不能说，宁汉威让自己监视他吧。
然而余晏冬似乎只是随口提了一嘴，并没有真的想得出个答案来，转而道：“看得出来，宁队威信很高啊。”
“嗯，大概也只有江副队的话在他那还能有点用。”其实不难猜出宁汉威要如此分配的原因。
根本大概还在于对自己和余晏冬不放心。而队里他能够信任的，也只有江涛一人。这段时间和他们二人相处，没发现可疑的地方，这便算是过了第一关。而江涛，就是他们要过的第二关。
至于王守国，不过是个借口和引子，宁汉威应该早就想这么安排了。
这其中唯一的真心，恐怕就在那句要江成独立了。江涛也心知肚明，所以才没有反驳。
不过于沈亦温而言，私心上是更愿意跟着江涛的。江涛虽然名义上是副队长，但他为人和善，健谈，能让原本枯燥的调查过程轻松许多。
这几天跟着江涛，几人都熟悉了不少，连余晏冬也忍不住调笑他：“涛哥，你跟你弟弟关系真好啊，看你弟弟一听要从你身边调走那悲痛欲绝的样子，现在想想都觉得好笑。”
一提起江成，江涛半是无奈半是心疼：“我这个哥哥，这辈子真是栽他手里了。”他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他很依赖我，但又狠不下心对他。你们不知道，我们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可以说是我一把屎一把尿给他带大的，我看着他从那么一点，长到这么大一个，说我是他半个父亲也没错。”
“他小时候没出息的很，怕黑，怕生，怕孤独，哪像个男子汉。那么点一个，就抱着我的腿撒娇，要我陪，要我讲故事。”江涛边说边摇头，“我那时候就想，这长大了可怎么办呀，后来又觉得，左右有我这个大个的顶着，他就这样一辈子也无妨。”
提起往事，江涛的声音有些沙哑，在狭小的车内显得格外低沉，不时被车辆行驶的噪音盖过，变得含混。
提起这个话头的余晏冬，此刻也沉默地坐着。
“我……我也曾经是这样的弟弟。”余晏冬神情晦涩，像是突然被人抽走了生气。沈亦温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像座雕塑，整个人浸在阴影里。
他心下莫名不安，手不自觉地微微抬起，像是要迫不及待地证明这个人好好地坐在自己面前。
似乎是他的动作惊醒了余晏冬，对方极轻地颤了下，抬眼朝他看来，目光冷漠。
沈亦温愣了一瞬，在这不到一秒的时间里，余晏冬眼底的漠然已尽数褪去，再看过去时也恢复如常，仿佛先前的都只是幻觉。
沉浸在情绪里的江涛并未注意到这些，而后被余晏冬岔开话题，聊起别的了。沈亦温也只得压下心里的不安。
一行人很快到了目的地，按照计划对附近的三个可疑据点进行排查。工作基本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如果今天仍然查不出什么的话，就意味着这段时间所有人的时间都白费了。重复又枯燥的活干了快半个月，所有人都有些提不起精神，颓丧烦闷的气息一股脑地席卷了整个队伍。
“都提起点精神来！”江涛拍了拍手，“瞪大了眼睛仔细瞧，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细节，有问题随时跟我汇报！”
厚重的大门被推开，还不等完全露出内里的排布，众人皆是脸色一变——正对着大门的墙上层层叠叠的贴满了各种报纸，屋内有一张桌子放在正中，几把椅子，一张床，及简单的日用品一应俱全。
江涛最先反应过来：“亦温、余兄你们两个跟我进去，其余人在外面守着！”
他们在屋内的柜子里发现了一些干粮和几把步枪，枪已经不能使用，不然大概也不会被留下。墙上贴的报纸像是被人慌乱中匆匆清理过，来不及细细撕干净，留下一些边角几乎与墙皮融为一体。
沈亦温只看了一眼：“新东日报。”
“你怎么知道？”江涛看了眼墙上破碎的报纸，都是些报道的边角，并没有哪张暴露出报社的名字。
“是纸。”沈亦温轻抚上仍残留着油墨气息的纸，“大概五六年前——我还帮着家里打理生意的时候，造纸技术进行过一次革新，新纸更韧，更细腻，印刷效果更好，更重要的是价格上和旧纸几乎没有区别，当时几乎所有与我们合作的下游厂商都更换使用新纸，而报社里没有更换用纸的只有一家——就是新东日报。”
“那看来被撕下来的报纸，就都在这里了。”余晏低头看着盆里燃烧剩下的黑碳，“撕得并不仔细，说明撤退时十分紧张，如此紧张的情况下还要把这些报纸烧毁，看来这上面真的有很重要的东西啊。”
江涛一点头，吩咐下去：“查查新东日报的每一任负责人，注意不要打草惊蛇。”他看了眼被烧的渣也不剩的报纸，只觉一阵头疼，“回去之后把近几年新东的所有刊印都找出来查。”
沈亦温之所以对此事印象深刻，是因为当年正是他和新东日报的人去谈的。彼时离双方合同约定到期还有两年，若是能更换新纸，那么全部生产线都可以转型升级，他们可以靠存货支撑到那些因为各种原因不愿意更换新纸的厂家合同到期。如此一来能大大节约成本。
然而不管沈亦温如何磨破嘴皮，对方坚持不愿意更换新纸。给出的理由是他们看中的就是旧纸的质感。
旧纸的质感。
他曾经认为这是对方敷衍他的理由，如今看来，怕是不全是如此。
看来今天有必要回家一趟了。
剩下的两个仓库也同样检查了，没有任何异样。
回去的路上，大家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了来时闲聊的心情，一路无话。
“你的意思是，新东日报很可能有问题。”宁汉威慢条斯理地解开领口的一颗扣子，掀起眼皮看着沈亦温，“你确定自己的判断准确吗？”
“我不能说一定准确，但我自认对自家生产的纸还算熟悉。”沈亦温略一欠头，“家里应该还有些旧纸的存货，我可以明天带过来进行对比。”
宁汉威点头，食指轻扣了两下桌面：“大家都回去吧，有了线索再说。”
“小……”沈亦温堪堪咽下将要脱出口的称呼，快步走到余晏冬身旁，“晏冬，我捎你一程吧。”
余晏冬平静地和他对望了几秒，不甚明显地提了下嘴角：“好啊。”